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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露風華 025 侯爺表白 文 / 薔薇晚

    靜安王府。

    韶靈一臉沉靜地打開自己隨身攜帶的銀色盒子,靜安王御祈澤順著她的方向望過去,他頭一次見到這個塗著銀色的巴掌大小的盒子,只覺得此物精巧可愛,像是一般女兒家常用的首飾盒,但裡面,卻整整齊齊地擺放著約莫百根細長銀針。

    每天他瞅著那張並無表情的平凡面孔,他亦贊同她如此小心謹慎的法子,宮琉璃是隔著這張人皮面具跟他說話,還是袒露自己的真實長相,他並不在意。

    韶靈端著圓凳,坐在床旁,輕輕掀開靜安王的白色錦被,四年多來,他常常臥床不起,就算有外出的機會,也總是坐在輪椅上,勞煩下人推著出去。他全身氣血不通,尤其是下半身的穴位,她跟御祈澤坦誠,針灸的時候他若是穿著裡衣,不便於扎針。如今他唯有穿著很短的白色綢褲,遮擋最重要的部位。韶靈眼神平靜,將細針扎入他下身的穴道,從大腿根側直到雙膝,小腿上,全都密密麻麻紮了針。

    「琉璃,你雖是醫者,但總是要嫁人的,本王答應讓你給本王治病,實在是——」御祈澤輕輕歎了口氣,他早先也有三位妻妾,並非年輕氣盛的小伙,若是面對宮裡的南太醫,他不至如此尷尬。

    韶靈彎唇一笑,雙目清如水,說的詼諧。「王爺放心,我也有遲早會娶我的人,絕不會嫁不出去的。我既然是學醫之人,眼裡就沒有男女之分,況且王爺也不是我第一位看診的男子病患。」

    御祈澤跟她相視一笑,他曾經是太子,宮裡的皇弟皇妹一大群,也曾有幾個交情深的,但自從他落了難,人心驚現,竟然沒一個人來靜安王府探望過他。生怕跟這位廢太子扯上半點關係之後,被張太后視為仇敵,再不待見。那些王爺,指望著能保住自己身為皇族的榮華富貴,那些公主,企盼著能被賞賜一段上好佳緣——

    但他若是能有宮琉璃這樣的妹子,那該多好。至少自己不必在牢籠一樣的破敗人生之中,等待何時隕歿,何時腐爛。

    韶靈轉過身去,輕聲說。「好了,一刻之後,我再將針收了。」

    「琉璃,太傅若是被人陷害,也許是宮裡的人出的手。」御祈澤垂著眼,盯著錦被上的圖紋看,半響之後,才突地丟下一句話來。

    韶靈眉頭一皺,面色死白,陡然回過臉來,紅唇輕啟,嗓音清冷入骨。「我爹素來認組法,察覺太子被無端陷害,被人看成是不忠不孝之人,一定去給先帝進過言。但先帝對王爺成見之深,終究不願再扶持王爺。若我爹因此而辭官,我不信他如此軟弱,其中的時間……一定還發生了什麼事。」

    「若太傅因本王而死,本王當真欠你太多了。」御祈澤的臉色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眼底的愁緒更重。

    韶靈的眼神清冽如雪,直直望向御祈澤的方向,字字清晰。「我爹若在朝廷上沒有什麼結下樑子的仇敵,他希望王爺登基,希望先帝回心轉意,那麼,宮中便有人將我爹當成是眼中釘,不除不快。」

    只是那一瞬,兩人的眸光相觸,都想到了一個人。

    「這些只是你我的揣測,琉璃,沒有證據的話,我們想這麼多,只是為難自己罷了。若是別人,說不準本王能為你想法子,討個公道,但……」御祈澤心中一揪,緊緊握住韶靈的手,春色發白。宮琉璃不懼艱險來到他身邊助他,他不想看到她有半點差池。

    「沒有證據,只憑胡思亂想,不問青紅皂白胡亂給別人加上殺人罪名,我是不會做的。」韶靈苦苦一笑,此事非同一般,她不小心的話,就會走入死胡同。

    見到她眼底的釋懷,御祈澤才斂去眼底的黯然,唇畔含笑,語氣格外真摯。「不管本王的腿能不能治好,最後能不能走路,本王都很感激你。你跟本王不過一面之緣,但太傅跟你,都稱得上是本王命中的貴人。」

    「爹爹看重的人,我能幫一把,他若地下有知,也會高興的。」韶靈輕聲說道,模樣溫馴可人,沒半點威脅性。

    「本王真好奇,你將來要嫁的人是什麼樣子的男人,本王直言,若本王的妻子在外給男人看病,氣量沒這麼大。他真是氣度胸襟壯闊之人,能匹配的上你。」御祈澤注視著她的臉,人皮面具自然很難讓男人覺得她是美麗的,但他依舊記得她的長相,乍眼看上去五官很是精緻,三分甜美,七分慧黠,很有靈氣。

    她專注的時候,眼底沉靜又熠熠生輝,宛若春風般,將人心中的陰暗跟寒意,全部擊退。一開始,即便有宮太傅這層關係,他亦遲疑全心相信一個一日也沒有跟隨在自己身邊的人,他就是被她的眼神所吸引的——不在於她美麗的五官,不在於她的身份,只因為她的眼神,讓他想要信任。

    「他的氣量……」韶靈笑著搖頭,很是無奈,慕容燁胸襟開闊嗎,她抿心自問,實在很難承認這一點。

    吐舌一笑,眼底的狡黠跟靈動,令那張平凡的人臉,多了生動的光彩,她說道。「我是瞞著他出來的。」

    御祈澤心中一驚,擔憂的目光隨即跟隨她而去,韶靈察覺的到,輕聲安撫。「雖然不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但他分得清輕重緩急,否則,也不會接納我行醫的身份。」

    「既然有了喜歡的人,本王覺得你更不該繼續調查此事,你的身份一旦被暴露,你如何自保?」御祈澤問的一針見血。

    「至少我該讓自己得個明白,爹爹臨終前沒有告訴我,我不想抱憾終身。」韶靈的臉上,一片毫無生機的黯然。

    「千萬別逞強,一旦有風吹草動,你記得要閃避。」御祈澤面色沉斂,刻意壓低了嗓音,真誠地交代。他也曾看到有人能將白的說成黑的,真的說成假的,皇宮的水深不可測,他有義務再三提醒她。

    「我能活到如今,絕不是混混沌沌過來的。」韶靈輕笑一聲,說的輕描淡寫。看了看桌上香爐,她低聲道。「收針了。」

    御祈澤下顎一點,輕輕掀開錦被,眼看著她從自己麻木的雙腿上,拔下一根根的銀針。

    她低頭繼續說下去。「王爺每日晚上都要浸泡一整個時辰的藥湯,我把方子給了白玉,她可曾偷懶?如今固本培元的關鍵時刻,可不能有一兩天的懶怠。」

    「怪不得看白玉那個丫頭整日皺著眉頭,你總是數落她,她要做的事比過去多多了——」御祈澤唇邊的笑意發澀。

    「王爺是想一年半載就好,還是再拖個五年八年?您對下人太過寬容,是因為您善良仁慈,但至少他們該做好分內之事。」韶靈一臉堅決,臉上沒了笑。御祈澤是因為遭遇了變故,對很多事都沒了所謂,靜安王府的下人沒有哪一日是忙的團團轉的,他沒有主子威嚴,只怕有人趁機偷懶,得寸進尺。

    「以前本王的母后也常常說,人心至善是最重要的,如今再回頭看看,善良的人有幾個落得了好下場?就算沒有落難之前,本王也不曾為難過下人,如今就更不想了。」御祈澤話說到這份上,幾乎全部閉上了眼睛,不疾不徐地說道,彷彿下一刻,就會陷入沉睡。

    韶靈無聲地歎了口氣,伸手放下床旁的白色帳幔,環顧四周,這兒便是御祈澤的寢室,幾件傢俱雖然古樸,但有好幾件都有了瑕疵。

    「小時候見過您的時候,您已經在學治國之道,雖然時間太過遙遠,但如今我還記得您對我說過一句話。」韶靈隔著白色帳幔,望向那個閉目養神的男人身影輪廓,神色悵然若失。「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那時聽不懂,如今卻懂了。您的命運,絕不是因為您的善良寬仁而改變的,上天絕不會苛待您,讓您過生不如死的生活。」

    不管世人覺得御祈澤是軟弱還是無能,興許他的手段不夠毒辣,魄力不夠霸道,但他的心,是能夠當一位任君的。

    帳幔之後,只傳來漫長的沉默,針灸之後,他每回都很是疲憊,要足足小憩一個時辰。稍作休息之後,又要應付長時間的藥湯浸泡,這陣子,他累的不成人形。

    韶靈將門合上,無聲地走出了靜安王府,今日是個不同尋常的日子,她需要早些趕回客棧。自從前兩日在宮裡的酒宴上得了皇帝賞賜,宮裡幾番派太監來傳話,要她跟慕容燁早些打理好隨身行李,搬去鳴東苑居住。

    拖了兩天,眼看著就拖不下去了。慕容燁忙著找到宮中守衛的疏漏之處,絕不會這麼早回客棧,他們唯有走一步看一步,幸好兩人的行李原本就不多,收拾也花不了半個時辰。

    小二哥正將兩位客人送出門外,見韶靈走近,急忙笑著招呼。

    「小姐,有位公子等你半個時辰了。」

    又是宋乘風?她躲避著不去將軍府,就算回來的路上會經過,她也精心找了條更遠的路,繞過來回到客棧。他難道又要追著自己討要太后的壽禮?!

    眼角餘光瞥到桌案旁的一角白袍,韶靈眼底的笑,無聲沉下。

    等她的人不是宋乘風,而是風蘭息。

    他聽到門邊的動靜,已然回過臉來,清俊溫潤的面孔上,依舊還有淡淡的笑容。韶靈原本以為自己可以輕鬆面對,但一看他彷彿無事發生的淺淡笑容,心中頓時湧起了單薄的怒氣。

    他竟然也學宋乘風的把戲,親自到客棧來堵著她?!

    「小韶,我有話對你說。」相較於韶靈的惱怒,風蘭息顯得十分平靜,連表情都絲毫未變。

    「抱歉,我抽不出空,不如改日——」韶靈臉上雖然沒了笑容,但說話並不刻薄,她相信以風蘭息的睿智,這種敷衍婉拒人的推諉,不至於聽不明白。她說的改日,自然是一個借口,絕不會有那一日。

    「我不是要為了你我的事對你糾纏,有些事,在阜城沒有機會跟你言明,但這回,你一定要聽我說。」

    風蘭息口中的「一定」兩個字,堅決如火,他淡漠的眼瞳之內,卻深沉的像是大海。

    「時間不久,半個時辰。」見韶靈靜默不語,風蘭息站起身來,白袍翻動,他俊美的面孔上,依舊還有很淺很淺的笑,似乎下一瞬就會被徹底沖淡。

    他語氣裡的凝重,壓得韶靈喘不過氣來。畢竟她所熟悉的風蘭息,不是這麼霸道**的男人。

    「請說。」韶靈不再冷若冰霜,但神色依舊很淡,甚至吝嗇給他一個笑容。

    「這裡不行。你跟我去一個地方。」風蘭息環顧四周,如今雖然樓下的客人不多,但還是坐了零零散散七八個人,更別提京城每日的旅客都是來自各地,此處並不是安靜的地方。

    「你在這兒等了我半個時辰,但只能怪你不請自來,給自己找了麻煩,我沒讓你等。」韶靈字字冰冷,說完此話,正欲轉身離去。

    「是,都是我活該。」他的苦笑,一瞬間抽痛了她的心。他說的直接,不帶半分喟歎和苦悶的情緒,甚至唇邊的笑也不曾徹底斂去。

    「就半個時辰,我還要趕回來,有要緊的事。」韶靈逼著自己不再回頭,逕自走在前方,步伐匆匆,完全沒有興致跟他一道徜徉在京城街巷。目視前方,不曾為道路兩旁的任何一道風景而左右瞥視。

    「你走慢些,不用趕得風風火火——」風蘭息在她的身後喚住了她。

    「我走路向來這樣。」韶靈丟下一句,還想往前走,突地聽風蘭息說道。

    「到了,別走過頭。」

    她這才轉過身來,朝著右手側看了一眼,是一家並不起眼的小客棧,生意格外冷清,畢竟地段不佳。

    「樓上雅間,我訂了位置。」風蘭息越過她,舉步走入其中,衣袍素白,閃過一陣白光。

    韶靈提起裙裾,跟隨者他走上樓梯,等她走進了屋,他默不作聲地將門關上,臨河的兩扇窗戶,也全部細心地關上。

    他跟自己說的話,有這麼秘密嗎?!韶靈狐疑地問,若不是知曉風蘭息平日裡的性情高潔如蘭,換做別的男人,她險些會誤以為他會做出危險的舉動,寡廉鮮恥。

    「有話快說,侯爺。」看著去伸手關窗的風蘭息,韶靈的眉眼沒有任何一分動搖,冷淡地開了口。

    「我聽說,你進宮了。」風蘭息回頭,面色凝重,眼底晦暗。

    「侯爺雖然常住阜城,但在京城的消息,還算靈通。」韶靈彎唇一笑,笑容不達眼底。

    「你難道不想問,為何我在阜城一直不停地打聽你的下落?」風蘭息的目光觸到了她的眼神,臉色更白了一分。

    韶靈別開視線,手掌貼上圓桌,安靜地坐在桌旁,寥寥一笑。「那是侯爺自己的事,我無權過問。」

    風蘭息掀袍,緊接著坐在桌旁,卻不曾選在她的對面,而是她身旁的位置。他淡淡地說道,灼灼的目光看著韶靈,言辭之中,有著不容反抗的權威。「在阜城的時候,暗中有人在找你,不,是在確認宮琉璃的消息。一年前,有一回侯府逮住了一個可疑的探子,只可惜最終他傷的太重,沒能從他的口裡問出別的話。」

    他的話,實在是石破天驚,韶靈眼眸流轉之中,一派錯愕跟震驚。

    風蘭息顯然沒有繼續拖沓的意思,淡漠而俊秀的臉上,多了幾分急迫和擔憂。「那回見你,我的確沒料到你突然就會消失,而且消失的這麼徹底,是措手不及了,生怕那些餘黨再旁敲側擊,找出你身上的秘密,我一直派人尋你。」

    是啊,他身為侯爺,身邊能有些人手,可是當下她就離開阜城去往幽明城,躲在雲門裡,閉門不出就是數月,他哪裡能猜得著,哪裡能找得到?!

    韶靈的心中一震,事到如今,雖然風蘭息拒絕了她,但很顯然,她也不會繼續怨他了。他們只是沒有緣分,其他的……誰也不欠誰的。她對風蘭息過度防範和冷漠,也是過分了。

    到底是誰……在多年後,竟然還在意宮琉璃的死活?!

    風蘭息靜靜地注視著她,他的眼神素來明淨,專注的時候,就更令人不敢逼視。彷彿他的眼裡,只看得到她一個人。「一年了,只是查探消息,沒有派來高強的殺手,說明幕後主使沒有要一個人性命的意思。」

    只是要確定宮琉璃在哪裡僥倖存活,過著什麼樣的日子,但其餘的……遲遲沒有下一個舉動嗎?!

    韶靈有些想不通。

    她的背脊之上,突地汗毛豎立,難道……是殺死爹爹的兇手,還想確認自己是否還有報復之心?!一舉一動,都逃不過那人的監視?那人不急著要她的性命,只是想看看,這個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女子,是被扒光了牙齒的可憐東西,還是暗藏鋒芒的野獸?!當然,那些人一開始的目標,是宮琉璃——那個光明正大為她頂替著名字的女人,如今是季茵茵。

    看到季茵茵毫無戒心,活的安逸,想法單純,那些人才沒有要她的命麼?!

    「她剛到阜城的時候,我真是高興的。侯府許多年都沒有她的消息,我說不期待,不在意,絕無可能。」風蘭息看到韶靈蒼白的面色,複雜的眼神,心中一動,此刻,不願再壓抑自己的心意,若是還有最後的機會,他不只是想要在暗地裡守護她,更想要抓住她的感情。

    「人人都說,最可怕的是時間。你闖入了我的眼前,打破了這件事的進度。」他唇畔擠出一絲笑意,笑意格外地澀。

    他曾經以為,自己犯下了世間男人都會犯的錯。

    面對那個宮琉璃,他的等待,也敵不過心中暖熱的褪去,哪怕一個再小的試探……他都無心去做,這樣對宮琉璃,何嘗不是另一種傷害?

    因此,季茵茵母女說她悲傷過度,生了重病,許多事都忘得七零八碎,他也不捨得再去逼問,再去刺傷她失去至親的心。

    未婚妻溫柔得體,嫻靜如水,根本挑不出半點毛病,就是——他覺得陌生。

    她隨繼母投奔風家,兩人相處也有一年多,為何他還是無法排斥心中的陌生?

    有時候,他看著她的時候,卻也並非在看她的模樣,而是瞅著那脖頸上的七彩琉璃出神。

    他們似乎見過好多次面,也似乎說過許多句話,但他當真要回想,卻居然沒有一句是記著的。

    她的溫柔,她的敏感,她的沉寂,保護了她,卻也讓他磨滅了再提往事的衝動。

    風家為了守護多年前的情誼,願意讓她進門,已經是不小的讓步。退一萬步講,太傅一死,她再無親人,只有一個帶著她的繼母,這些年……定也並不好過。風家出於仁義,彼此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他不願看輕她而悔婚,但似乎又不得不承認,他們並未更親近,而是更疏遠了。

    但他還是想要守護這一段姻緣,即便他很清楚,或許他們很難再變得心動。

    直到——韶靈的出現,像是一場無法預期的暴風雨,狂捲了一切,將所有的東西都摧殘打破。

    風蘭息淡色的眼瞳之中,暗暗有風華閃動,他不疾不徐地說道。

    「後來我想,有她在,對你卻是好事。」

    韶靈瞇起明眸,心中隱約閃過某種臆測,但是那絲臆測消失得太快,她來不及辨認。

    她居然如今才想明白!

    紀茵茵成了眾人眼中的宮琉璃,她就不必背負那些恩怨,哪怕有朝一日再有人動宮家的念頭,也有了最佳的替身。

    這世上無人知曉她才是真正的宮家小姐,危險苦難也就遠離了她,她可以自由遊走在世間,可以過自己想活的生活,縱使朝廷的耳目眾多,也不過集中在紀茵茵的身上。紀茵茵毫無異心,滴水不漏地扮演著懦弱的宮琉璃,只想在侯府得一個正房的名聲,朝廷的人才會容忍她活著。

    風蘭息早已察覺了,但他還是給了紀茵茵一個名分,她卻誤解了他移情別戀,更是傷心怨恨,厭惡他,疏遠他,暗自埋怨他即便知道了真相,還是不肯認清事實!

    若他識破紀茵茵,娶了自己又當如何?侯府無法成為她的避難所,當真跟殘酷的命運相左,妥協低頭的也唯有侯府。

    他居然用這樣的方式來保護她。

    她卻恨了他這麼久!

    她以為他背叛了當初的承諾,也背叛了……各自的心,她以為他即便知曉她才是宮琉璃,卻更喜愛紀茵茵扮演的宮琉璃那個模樣——她憤恨,卻又自卑。

    心中滋味難辨,他竟然這樣毫不避忌地護著他,韶靈的眼底,漸漸有了水汽。她移開視線,試圖朝著窗外看,但窗戶紙隔開了里外,令她無法假裝在望天。風蘭息的目光,從未從她的身上抽離出去,像是要用這一回的相處,彌補半年來的分離。

    而她,心灰意冷地回到雲門,在心中暗暗發誓,再也不要找像風蘭息那樣的人——再也不要若即若離,再也不要忽冷忽熱,再也不要忽遠忽近!

    「一切都可以犧牲,一切都可以拋棄。」他低頭看向韶靈,淺棕色的雙瞳中喜怒難辨,第一眼看上去,他過分沉靜安然,似乎沒有任何感情,可即使隔著千山萬水,依舊躲不開那樣專注的視線。

    韶靈的雙手緊緊交握著,冷的像是冬日裡的寒冰。這是他在阜城跟她談心的時候,問過她的話,她是這樣斬釘截鐵的回答他的。

    他用她的話,來回應她。

    他已經做到了!

    只因他覺得那個人是她,什麼都值得!

    她終究是看低了風蘭息!

    他為了保全她,選擇了一條更難走更艱辛的路。他給她逍遙,給她自由,給她安寧,也給了她一心一意的情。

    「你說過,宮琉璃已經死了。雖然看得到你難過,但還是覺得自己沒做錯,更不想再把你推到刀劍樹立的地方去。」

    他久久地凝視著她,眼底變化莫測,深深淺淺,就像是天際的雲彩。

    韶靈美麗臉龐上一片蒼白,終於無法再逃避他漸漸溫熱的目光,抬起頭來,望進他那雙意味深長的眼底。

    她對風蘭息的誤解,竟然深到了無法原諒自己的地步。

    當他嘴角浮現笑容時,一陣寒意竄過她的身軀,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不知用了多久,她才漸漸平靜下心來,寥寥一笑,事情太多太急,太過意料之外,壓得她喘過氣來。

    「我對你說的這麼多話,你本可以不信。」風蘭息依舊笑著,風雅而俊秀的面孔,更是令女子都為之瘋狂和愛慕。

    韶靈緊緊咬著牙關,她還能說什麼?

    她垂下眉眼,她如何欣然接受,唯有坦然面對。雖然兩人沒有情分,但明白風蘭息並不虧欠她,也並沒有改變年少時候的清明,她已經滿足了,不再貪戀任何事。

    「我很快就會嫁給別人了。」她的喉嚨發啞,坦誠真相,就在她告別了風蘭息,就已經把他當成是跟自己無關的人,漸漸的,接納了七爺的情意。

    她或許,該讓七爺見他一面,即使不是刻意,也好歹證明自己的心。

    誤會解開了,她不再埋怨風蘭息,卻也無法再跟阜城一樣,笑著跟他談心了。她若拖泥帶水,藕斷絲連,對兩個男人都是不負責任。

    風蘭息的面色煞白,雖然早就聽宋乘風說了些不著邊際的話,但此話從韶靈口裡說出來,他還是心裡疼的喘不過氣來。他幽幽地問:「那個人對你多好?」

    「他對我很好,挑不出任何毛病。」韶靈回答的比自己想像的更快。

    「他對你再好,能為你犧牲一切嗎?」風蘭息的眼底儘是痛,他突地捉住她的手,她卻觸到一片冰涼。

    韶靈驀地怔了怔,她說不出來到京城的風蘭息有何不同,只覺他眼底的真摯和熱切,令她的胸口悶痛。

    他素來講究禮法,要他不顧一切去握牢一個女人的手,該是邁出多大的一步?!

    她只是被震懾住了,但下一瞬,很快鬆開了他的手,陡然站起身來,像是下廚的時候,被鍋中濺出的熱油燙到。

    風蘭息一同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她的面前,見韶靈面色冷淡,他的心猶如被針扎一般。被韶靈甩開手的那一瞬,他彷彿察覺的到,跟在阜城的時候,兩人之間的橋樑,徹底崩裂,成了一座斷橋。

    他的心裡儘是苦澀,踩在斷橋之上岌岌可危,彷彿就要墜入深不可測的黑洞。他百轉千回地道出這一番話,只因在阜城的那些天的思念,只換來她的一句要跟隨別人,他迫不及待地說。「你只是被他對你的好感動了,你並非真的喜歡他,愛他。你不能因為感動而嫁給他一輩子……」

    說到此處,風蘭息的俊臉,居然有一絲微紅。

    「你為了護我,做出這麼多的讓步,風蘭息,我謝謝你——」她的喉嚨緊鎖著,她已經無法回溯過去,除了能說無數次的感謝之外,她再也無法承諾其他的。

    風蘭息的凝重神態,並未因為她的一句「謝謝你」而歸於往日平靜,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自己做了這麼多,並不只是想讓她解開誤會,不再埋怨,她的感激,無法填補他胸口的悶痛和空缺。

    他突地不想再忍耐,只想講出自己想說的話,一切禮儀人倫,都顧不得了。「不是還沒成親嗎?」

    韶靈木然地望向他,身體的力氣全部被一瞬間抽空。

    素來看重禮法的風蘭息,如何說得出這樣不循規蹈矩的話?!女人若是沒了清白,要想再找一個好的歸宿,哪有那麼簡單?!

    「我在侯爺眼裡,就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嗎?既然答應跟隨七爺,哪怕一輩子沒有名分,一輩子成不了親,也不會離開他。」韶靈眼底泛著一派冷光,嗓音凍結成冰。

    不管命運多麼戲弄他們,也不管彼此都有難言苦衷,已經到了這麼一步,雖說跟慕容燁的婚事,也沒有半點影子。但若是她被動搖,對兩人都不公平。

    「你說的那位七爺……」風蘭息被她的冷漠刺傷,她先前在阜城明媚如花的笑靨,總是浮現在他的夢中,只是時隔半年而已,她就對他冷淡的像是一個陌生人。

    他沉入回憶,在阜城匆匆看過一個身影的那個男人,難道就是她跟隨的男人,視作丈夫的人?!

    「你曾經去過欲仙樓吧,那日我本來會查到你,順利的話,那天就要告訴你實情。至少不想再看你逃避我。」

    風蘭息苦苦一笑,眼神透露出沉重的寂寥,人算不如天算,他只是晚去了半個時辰,欲仙樓就再也找不到她的蹤跡。

    而他,因為去青樓之地,被母親責罵了好幾天。

    韶靈陷入一陣沉默,不敢相信風蘭息如此清冷高潔,潔身自好的男人,竟然為了追尋她的下落,跟阜城的青樓扯上關係。他雖然不曾說出因為此事而受到的質疑跟煩憂,但她的心頭,還是覆上了陰暗。

    若那日不是慕容燁封鎖消息,若不是風蘭息晚來一步,一旦從風蘭息口中得知真相,一切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她不敢想。

    「你值得有人對你那麼好,方才是我失態,你不要放在心上。」沉默了許久,風蘭息費力地牽扯著嘴角的笑容,顯得謙和又清明。

    對於風蘭息的改口,她有些慌亂,有些迷茫,有些悶悶的壓抑。

    但這一次,她沒錯過風蘭息眼底轉瞬即逝的火焰。

    「風蘭息,她的事,我會一同想法子。畢竟不能讓你將責任,擔上一輩子。我並非嫉妒她拿了原本屬於我的東西,只是我比任何人更清楚她的本性。打從心裡,我希望你去偽存真,不要被她蒙蔽,卻也不能因為我,耽誤了你的事。若是往後還能遇到你喜歡的姑娘,你千萬……千萬別再錯過了。侯爺夫人的位置,還是讓你喜歡的人坐吧,這是我的忠告。」韶靈輕輕歎了口氣,以風蘭息的才學秉性,為人身份,就算在阜城對他愛慕的女子也猶如過江之鯽,她勸說他不要再縱容季茵茵,但眼下唯有將此事拖著,畢竟老夫人還是一心一意要這個兒媳婦。風蘭息為了自己而放棄了自己的姻緣,她當然不希望他的人生被季茵茵拖垮,至少,也該找個心地善良單純,跟風蘭息匹配的女人。

    「在你眼裡,對一個人動心,是這麼容易的事嗎?」風蘭息的嗓音越來越弱,他如鯁在喉,面色蒼白,眼神無力,整個人黯然許多。

    韶靈的聲音,硬邦邦的,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以前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往後,你找個理由擺脫掉她,找個真心喜歡你的女人,過幸福的日子——」

    風蘭息的嗓音,低不可聞,彷彿是呢喃自語。「你對我的心意,難道就不是真的?」

    韶靈低頭看著桌上的茶具,心中儘是酸楚,臉上沒有任何神情,佯裝不曾聽到他的問話,更不曾回答他哪怕一個字。

    「其實有件事,我遲遲沒對你坦白。如今全都說清楚了,也沒必要瞞著你。你學醫之人,曾在侯府給我把過脈,當時就知道我的身子……」風蘭息說的極為隱晦,彷彿是羞於啟齒的秘密,韶靈話聽到一半,心中突地被一個念頭劈過,她呆若木雞,怔怔地凝視著他。

    這件事,她並未靜下心來想過。

    她當時為風蘭息把脈的時間過短,兩人還是陌生人,他不耐煩地斥責她,不讓她細細把脈,更不讓拿他的事開玩笑。

    韶靈面無表情地輕輕扣住他的手,這回風蘭息沒有拒絕,任由她把脈,比起他的一臉沉靜,韶靈的面孔上的神色,卻越來越凝重。

    當時她只是懷疑,卻沒有當真。

    「我知道。」她緊緊咬著牙關,不再看風蘭息的眼睛,生怕見到跟她心底裡一模一樣的悲傷和痛惜。

    他得的……是精冷之症。並非不能娶女子為妻,也並非不能男女同房,而是——即便同房了,女子很難懷上孩子。

    這種病,很難根治。

    上等沉香,治氣逆喘息,男子精冷。

    怪不得,風蘭息衣袍上的熏香,常年都是沉香的香氣。

    風蘭息苦笑了一下,才緩緩地開了口。「從我十五歲的時候,母親讓我學了些武藝,我本以為只是強身健體,後來母親才對我坦言,是希望我的身體更強壯,能緩解這種病對我將來的影響。那一年,是我最難過的一年。」

    他雖然是笑著,但心底裡遙遠的悲苦,卻猶如銀絲,一絲一縷地綁縛了她的心,把她的心勒的好痛。

    這些都是男人的禁忌,他卻說的這麼直接,他的心裡該有多麼難受。

    風蘭息的唇角,捲起一抹自嘲的笑,說的戲謔:「我甚至跟母親下跪,得了這種病,不如早些跟宮家退了婚約,因為早年見過了你,知道你是我將來的妻子,我不想……讓你嫁給我這樣的男人。但母親,不肯同意,兩個家長認定的親事,她無權過問。」

    韶靈的眼底,蒙上了一層水霧,她抿著紅唇,眼底儘是哀傷。她急迫地打斷他的話:「你別這麼想,精冷之症雖然很難徹底根治,但不是絕症。就算當真沒有孩子,也不見得不能活的開心。」

    「你真是這麼想的?」風蘭息淡漠的眼瞳之中,突地迸發了一道細微至極的火光,彷彿是得到了某種力量,看到了某種希冀。

    她輕輕點了點螓首,靜立在一旁,靜默不語。精冷之症大多是遺傳的,怪不得老侯爺有一妻一妾,卻只有風蘭息一個子嗣。怪不得老夫人那麼看重風蘭息,甚至在把季茵茵當成宮琉璃的情況下,還願意提出要她做風蘭息的側室,因為她很早就明白,若是風蘭息對季茵茵沒了感情,侯爺正室更難得到風蘭息的青睞,要想延續香火,簡直如癡人說夢。若是有一個讓風蘭息心動的女人在侯府,兩人甜蜜癡纏,倒說不定還能孕育一兒半女,不讓風家斷了後路。

    想到此處,她的心如刀絞。

    風蘭息的心中一動,急急地想握她的手,韶靈胸口一震,用力揮開,他臉上閃過傷痛,低垂目光。「我早些跟你坦白該多好,一直很擔心,這樣的我會讓你失望難過,每回想要更靠近你一分,這件事就折磨的我輾轉難眠。生怕你的眼睛裡,透露出異樣跟輕鄙,寧願我先冷卻自己的心,免得你遭遇晴天霹靂,沒有女人是想要嫁給……這樣的人。」

    可是,他的心沒辦法冷卻。

    只因,他動情至深。

    她沒辦法容忍風蘭息在談及如此悲傷的事,居然臉上還有自嘲的笑,戲謔打趣,這跟揪著她的心,把她的心丟進油鍋裡有什麼兩樣?!

    風蘭息垂著眼,看著地面,緩緩道:「你說過,我多思多慮,才會睡不好。你走之後,我幾乎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到了京城,知道你也在這兒,卻要好些了。」

    他的言下之意,她就是他賴以生存的珍貴藥品嗎?!

    「我知道。」她輕聲呢喃,其實卻並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又該說些什麼。

    風蘭息同樣陷入一片沉默,任由沉寂,像是密不透風的帳幔,將他們緊緊包裹在一起。

    「自從我死過一回,我便這樣想,只要能活著,就是最好的事。是否得病健康,是否能得佳緣姻緣,是否能抱得子女,哪怕生命之中有些瑕疵,都不會妨礙一個人想要隨性而活想要幸福安樂——」韶靈低低地說,神色莫辨。

    她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冰冷的雪花,飄落在風蘭息的心頭。雪花緩緩融化,卻又帶來淡淡的暖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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