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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48第二十九回 文 / 老草吃嫩牛

    顧昭見過苦人,就如前輩子看到非洲難民一般,乾癟的□,皮包肋骨,特別大的腦袋,枝如枯柴,晃悠的直不起腰,佝僂著身軀蹲著,幾隻禿鷹等待著,等待著這人倒下,便可以去叼沒有幾塊肉的屍骸。

    他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裡,這樣的環境下再見到這樣的人,剛才那人算是最體面的了,他可以走得動,可以哀哭出聲。

    這樣的苦人就這般的出現在你面前,對於顧昭來說是個靈魂打擊,不是說,他有多麼的善良,只是他的環境兩世積累都沒有見過這樣的最最直接的視覺衝擊。

    這些人,會呼吸,活的,被生活帶走了一切尊嚴,至多,也就比死人多了一口氣罷了。

    「你們這是?」顧昭看著這人,他看不清這些人的臉,只看到幾個相互扶持的幾支幹柴棒子,支楞著的頭顱呆滯的看著他,他們的臉上沒有表情,聲音嘶啞若在哭嚎,卻沒有淚,半滴都沒有。

    「貴人,我們一個縣裡出來丁戶,背井離鄉的時候,都是可以扛得起百斤青石的壯丁,若不然,差官也不會相中我們。可您看看,如今活的也就是這幾個人了,小人等懂得國策,也知道去那絕戶的郡州開荒,種地沒有錯,可是……這一路,日行夜走,鞭打腳踢,少食少水,千人離鄉能活到地方的不足一半,去年一冬,我們這裡又死了幾十,您看到了,有氣兒的都在這裡了。」

    跪在那裡的人又是一陣嗚嗚哀哭聲,好不悲涼。

    「這便如何,他們好歹還有個去處呢。」一個女娘的聲音忽然從那邊傳來。

    顧昭藉著火把一看,卻是吳行首買的那位女娘,如今這女娘穿著一身紗衣,露著酥胸,腳上穿著絲鞋兒,大概是出來遛彎兒的。這女娘過來,彎腰福了一福,便口道:

    「七爺兒好,趕緊咱回去,這事兒,多了去了,這幾年還算好的,奴十歲的時候,正趕上饑荒,全家死的差不多了,奴的爹爹,為了我那弟弟,拿奴換了兩個粗麵餅子,奴那時候覺得,吃得飽,隨便怎麼著,這還真不是過來了,那裡的黃土不埋人呢?

    隴西這算好的,那青州,甘州,長洲那才是赤地千里,渺無人煙,早就絕戶了。如今沒得戰亂,算不錯的了,老天爺算什麼,**才怕呢,這群苦人兒,哎,糟的這叫**呢。七爺,以前奴跟過一個老客,因一時心善,給了錢財,卻被那餓瘋了的流民害了性命,您還是回切,好噶!」

    有人嚎啕:「小娘子不敢亂說,我等皆為良善之民啊!」

    這女娘是為了自己好呢,顧昭對她笑笑:「嗯,就回去。」

    站起來,轉身想走?反正,鋪蓋,糧食都給了,天下那麼大,流民上百萬,能救得幾個,顧昭只是個普通人,如今不是也照樣依附哥哥活著?

    想到這裡,顧昭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後,卻我無人敢攔,身後有人哀哭,哭聲不大,只是低聲哽咽,嗚嗚中帶著認命的無奈……

    啊……作為現代人,捐款,也是捐過的,獻血也獻過,顧昭的腳步慢下來,怎麼辦,不管,今晚別睡了,大概這輩子,閉起眼,腦袋裡就會出現這幾位,好好的心裡有了結,不解開可怎麼好?

    咬咬嘴唇,顧昭一跺腳,轉身來到這群人面前,背著手左右走了幾步後,顧昭扭頭對顧槐子說:「槐子,去吧咱府裡的帖子拿了,去找這附近的官員,安排他們去有人煙的地兒,咱管不得聖旨的事兒,但是救幾個人還是可以的吧?」

    顧槐子也是顧巖從難民堆裡撈出來的,他聽了,使勁點點頭:「能行,咋不行呢?七爺,咱顧府的帖子管用的很,這幫子賊貪官,就知道之乎者也,之乎要人命呼,他奶奶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了!」

    說完,他跑下山,過得一會取了家裡的帖子並定九先生臨時寫的書信,一起拿了過來雙手奉給顧昭。

    顧昭接了帖子信箋,遞給這喊救命的人說:「我家裡是上京,郡公府的,家裡排七,平洲郡公爺顧巖是我哥哥,如今他在朝做二品左丞,你們拿著我家裡的帖子,找到這本地的父母,他自然會給你們安排好去處,我一會叫他們再送十貫錢過來,你們拿去做路資,我便也只能幫到這裡了。」

    「貴人!!!!!!」有人高嚎,也有人咚咚的以頭磕地,顧昭不忍再看,這一次終是轉身去了。

    「七爺是好人,做的官一定是清官。」小女娘對顧昭福了一下,咯咯笑著去了。

    「好官?哎,我這水平,也能做官?」顧昭自我奚落一下,歎息一口,腳疼也顧不得了,只是恨不得生了翅膀飛了,才能立馬甩了這背後的哀嚎,那些人瘋了一般的大叫著,也不知道在叫什麼,叫天嗎天有眼,也不用死那麼多人了。

    這晚,一行人在幕天席地裡休歇,那吳行首也叫人往山上送了一些吃食。

    定九見顧昭面色不好,便過來安慰道:「七爺怕是少見這般慘況,覺得心裡不舒服,卻不知道,前朝更慘,易子而食多不勝數,如今若不遇到天災還是強過得,待那絕戶的幾個郡州有了人煙,把農田耕種起來,吃食問題解決了,這天下就能復甦了。」

    顧昭笑笑:「道理都清楚,只是,遇不到,便不知道有多苦。那些當官的不知道,京裡的紈褲們不知道,這地方的父母知道,卻不敢給上官找麻煩。這樣的事兒,這個年頭有,以後也會有,做普通人可有大志,等做了官,大志便沒了,唯一便要學的只是保身之道,說來說去,死了誰不過是事不關己,鄰家聽到而已。」

    定九先生點點頭:「七爺一言見血,怪不得,愚耕常說,七爺非常人也,如今便是這樣了,不若七爺這般心腸如何知道問那知不知,哎,知不知,流民幾何,遷丁多苦哉。」

    「知不知道又如何,我知道怎麼回事,可也沒辦法,現在想起,該羞愧。」顧昭有些難受。

    定九又只好反過來安慰他:「其實,各地這個情況今上如何不知,這幾年基本上就沒收過幾次賦稅,有的地方根本是免了的。不是今上不想收,有了銀錢,方能將這些丁民送至目的地,有了錢才能購買農器,發給他們開荒建造,可是,今上也不敢下手啊,連續幾年天災,根本就收不起來。如若……」定九先生想了下:「如若今上能得到七爺這樣有為的臣子,七爺有為民之心,何愁通天的道,掛獸環的燈呢,七爺為官,到那裡都是一方百姓的福氣啊。」

    顧昭輕笑搖頭,笑著打發他:「定九莫誇我,快去歇你的,我只是想想,想累了自然睡了,定九先生年紀大,可別被我累得勞心勞神,有事兒,咱明兒起來說。」

    定九去後,顧昭抬頭看著這一頂蒼穹,萬點碎玉星河,輕輕的歎息到:「阿潤,這便是你要的天下嗎?哎,一旦你得了,倒是不必挨鞭子了,怕是要挨罵了,天下皇帝,最可悲的就是干最多的活,惹最多的罵,罵完老天,下一個就罵你!你看,你有著多麼傻的想法,腦袋驢踢了嗎!」

    他跟那裡嘮叨完,回身找了顧槐子,悄悄安排了一輛騾車,拉著那一車淮山石,連夜便送回了上京。

    次日,沿著前朝修的管道行了半日,這群人才到達淮山縣,這吳行首總算是到了家,歇了一口氣,便只是來謝了幾句客氣客氣之後,便帶著自己的車隊奔了家去。

    「小七爺,若有一日再遇到,奴再與你唱曲兒。」那女娘坐在驢子上,嬌滴滴的打趣顧昭。

    顧昭對著女子,倒是印象很好,很是爽朗的女娘,只是可惜,跟了吳行首這老木頭,怕是跟不得幾年便要守寡了。

    「女娘可覺得苦?」顧昭忍不住的問她。

    小女娘笑笑:「有個根兒,有屋簷兒,沒兵禍,習慣了不覺得苦,俱都是苦的,誰也別笑話誰,咯咯……」笑完,小女娘拍拍驢子屁股,便去了。

    顧昭的車隊,在淮山縣休整,這淮山縣不足一萬戶,所以裡的最高長官不叫縣丞,叫縣長。

    這兩日,細仔跟新仔帶著下奴把車隊裡的鋪蓋都拿出來哂了,整了,那些丁勇的鋪蓋衣裳也找了縣裡的洗衣娘拆洗縫補了,騾馬的馬掌都找人換了新的,轅車中軸圖了油,新裹了鐵皮,整個車子叫人全部檢測了一遍,出門在外的,細節會害了一隊人,細仔他們跟七爺跟了多年,這一點做得比誰都好。

    顧槐子看了,真是佩服不已,這太講究了,七爺吩咐他們,連裡衣裡褲都要給預備了呢。

    這淮山的縣長來過一次,顧昭不見他,是定九先生出面見的,也代表顧巖顧公爺對此事做出詢問,雖不是直屬長官,可是依舊把小縣長嚇得夠嗆。

    便磕磕巴巴的鞠躬回話,不是他不管,是上上上一任丟下的事兒,再說,如今朝廷也沒給這筆支出,他要做了,怕上官不悅,如今遷丁民是個老掉牙,很煩人的問題,要提出來,這不是招惹上官不喜嗎?

    倒是淮山上的遷丁民,這縣長已經安排了去下鄉,給了田地,令他們在此地墾荒了,因為有顧公府的帖子,他也不怕招惹麻煩,不但如此,每家還給發了兩貫安家,還給了耕牛的。

    定九先生應付了一會,便把自己私人的名帖給了這縣長,他算是左丞門下的門客,出門子也是相當有面子的,如今還在七爺面前聽候,這外官進京,都是沒頭大蒼蠅,他這帖子也是足足的一條好路,通天地價的敲門磚。

    那縣長千恩萬謝的便去了。

    第三日一大早,吳行首來送,他精通七爺的目的地,早就測定的明明白白的。所以,除了本地特產,他倒是給預備了一套閨房內的精細用品,像是腳盆,臉盆,梳妝匣子,燈架子什麼的,一水的上品好淮山木製作,雕工娟秀精美,是難得的藝術品,吳行首是本地木器行大頭目,搞點這玩意,具是小意思。

    因他是由顧槐子介紹來的,因此顧槐子也給他一件信物,老吳高興的不成,以往去上京那是心驚膽戰,如今,家裡也是有靠山的了。

    因此上,顧槐子發了百貫的小財。對此,定九十分羨慕,他在那縣長那邊不過才得了八十貫,哦,還有一卷踏雪圖,不算什麼好東西。

    以上這些,顧昭都清楚,也不去問,嫂子說了,該門下得的,要學會裝瞎子,他們不過分就成,而且人家都是來報備了的,顧昭也就擺擺手說知道了。

    他可沒小家子氣,要跺著腳打殺了,來個懲罰貪污家奴的大戲,到什麼地兒,還是得按照規矩辦事兒,不然那才是真正的沒了威嚴。

    淮山縣長安排縣裡的衙役們護送顧昭他們出了淮山縣,才出縣城沒一會,便看到路邊有人跪著,手裡托著一張帛布。

    細仔特興奮的喊:「七爺,有個攔路喊冤的。」

    顧昭撩開車簾往那裡看,那人膝行在路邊喊:「七爺!小人是那淮山下的遷丁民,那日與七爺有過交談。七爺!付季雖小人,必欲報勤致力,以報厚德!請七爺收留。」付季手裡捧著自己的身份文書,他家在烏康,是平民。

    顧昭就木了,完全聽不懂啊,他只好看著定九先生,定九一臉讚許歎息到:「真是好孩子,七爺,他說,他雖是小民,卻願意用最辛苦的勞作來報答七爺的恩情。」

    顧昭不理解的看著這個叫付季的年輕人,如今他有衣服遮體了,雖是舊衣,卻漿洗的乾乾淨淨,頭髮也梳理整齊了,不過因為餓壞了身體,一副骨瘦如柴的樣子,整個臉上都是黑皮下凹,只留了一雙大眼睛,閃著光。

    「你好好的自由民不做,來我家做什麼賣身奴,你好歹是讀過書的,便在這地方,好好的耕田,讀書,那日考個出身,何愁不掙脫這苦命運,跟著我能有什麼出息呢?」顧昭勸他。

    付季捧著自己的文書,向前膝行幾步:「七爺,小人在家讀書耕作,也曾有過報國之志。原本以為一輩子,便是這樣了,誰想一場滔天大禍,走到今日。

    在那淮山之上,小人喊過天,求過地,一起出來的弟弟還是餓死了,一個村子出來的兄弟們也一個個死了,沒任何人來挽救過我們這些可憐人,別說讀書,就是一口吃食也不敢跑到十里外去找,生怕一個不小心,連累全族做了紋面奴,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七爺來了,小人等總算是可以活下去了。七爺,這天大地大,說什麼長生牌,來日,來生做牛馬,具是空話而已。我們烏康人,恩怨分明,有仇今世報,有恩也不等下一輩子,求七爺收留。

    我名付季,年十七,識字,董禮,會些許算學,求七爺給一口吃食,放在身邊那裡都可。七爺救我淮山苦人一百三十口,付季願此生為奴,報答七爺,若有一日,七爺去了,付季也會追到地下,再侍奉七爺全著一百三十口的救命恩德。」

    說完,匍匐……舉文書。

    定九感動的鼻涕都流出來了,他拉著顧昭的袖子說:「七爺,收了他吧,收了他吧!付小郎,懂恩義,真性情也。」

    顧槐子,細仔都眼巴巴的看著顧昭,看樣子,付季此舉,是這個時代的人最最喜歡的一種人啊。

    哎,顧昭歎息心想,沒辦法收你啊,你不美,我也有阿潤了呀,當然,這等二缺話他是不說的,只是咳嗽一聲道:「你是遷丁民,怎麼能跟著我呢?」

    付季一笑說:「我去跟縣長說了,七爺看中我的本事,要我做下奴,他便給了我自由文書。」

    靠,這傢伙很狡猾啊,一來,他這一走,縣長必定照顧他的族人。二來,他跟了七爺,再來十個八個縣長看在顧七爺的面子上也不會為難他們的。

    顧昭此刻倒是真的喜歡起伏擊了,沒其他的,這傢伙不愚蠢,不會像細仔這般,叫他直走,便是知道會撞牆而死也直著去,不會變通。

    顧昭笑笑,下了車,彎腰扶起他,哎,這是全了他這份跟隨的忠義。

    「你讀過書,知禮,怎麼好叫你做下奴,今日起,你跟定九讀書吧,以後考個功名才能更大的報答我,這身契你自收著,有時候人的心裡有契約,比這紙上的可有用多了。」這話多裝逼,夠意思吧?

    付季淚流滿面,知遇之恩啊……要吐血一車皮的報答啊!他抹了眼淚,高興地不成,又去定九那裡磕頭,定九也高興,還給了見面禮,那卷不值錢的踏雪圖,這老鬼太他媽小氣了。

    車隊再次前行,遠遠的縣城大道的山頂,有一群人舉著胳膊在踏腳唱:

    百拜顧七郎,百拜顧七郎,辭卻淮山角,回轉赴田里。再拜付小郎,再拜付小郎,一去萬重山,山中有芝蘭,蘭上有新景,心志卻不凡……

    顧昭靠著車壁,歎息,卻原本,英語是烏康人說的吧,你聽聽,多洋氣啊,拜拜顧七郎,拜拜顧七郎……恩,拜拜,古德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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