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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60第二十八回 文 / 老草吃嫩牛

    顧昭呆了一下,硬是沒想起孫少爺是誰。

    綿綿抬起頭提醒:「就是北邊的小二爺,孫少爺帶了二十多輛車馬呢,牽了兩隻白駱駝來,還有七爺的小馬駒,如今還在卸車呢。」

    顧昭點點頭:「誰接著呢?」

    綿綿回道:「咱府裡的大爺接著呢。」她見顧昭還在回憶,便多了一句嘴:「七老爺忘記了,就是去國子學的那位到了,那位,會唸書的那位!」

    會唸書的書生,對於養在內院的女子們來說,魅力無法抵抗。顧昭失笑,看著綿綿紅撲撲的臉頰,只能擺擺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總要給她們一些空間,出不得門,總要給她們找一些說閒話,圍觀的樂子。只當去動物園走後門,不用買票吧。

    顧昭對這位侄孫一向忽略,如今雖說他到了,自己又是長輩,並不用去接,不過,知道自己的白駱駝到了,他倒是有些急切,不然呢,前輩子就在動物園見到過,那東西臭的很,嘴巴裡留的口水能有一尺那般長,不過知道自己一下子有了兩隻,想想……還是滿虛榮的。

    院裡的一下子人便散了,顧昭坐在院子裡等天黑那會子,耳聽著宿雲院隔了一牆的長天一色便熱鬧起來。

    隔著一牆的那邊院子,本叫鳥鳴苑,後來,家裡有個特別雅致很有才的門客,喜歡哼哼幾首好詩歌,嫌棄鳥鳴苑不雅致,便對顧老爺建議,把那邊改了一個名兒,叫長天一色苑。

    那院子名字是雅致了,可那邊院子不大,雖是兩進卻比宿雲院這邊少了整四間,也不知道大兄怎麼想的,安排這死孩子住這邊,人沒到,隔著一牆的那邊的脂粉團,卻在那邊先鬧騰起來了。

    顧昭煩躁的看著院子瞪眼,花蕊眼巴巴的看了幾眼那邊,在一邊悄悄嘀咕:「七爺,不怪咱大老爺的,那邊原不安排人住,可不知道是怎地了,本安排好的院子,好好的院裡的老井卻塌了,還未及找匠人盤修,老太太這也是沒辦法的,您且忍忍,若……忍不得了,你還是長輩呢不是?」

    顧昭撇嘴低聲嘀咕:「這死孩子命犯天煞孤星,井都能給他煞塌了!」

    花蕊顯然沒聽清便大聲問了一句:「七爺說什麼?」

    顧昭擺擺手,正想分說自己沒說什麼,花牆那邊便有一女娘操著北地話罵人:「依(你)瞧瞧,一干鄉下人,沒見過罩細紗的窗欞,看什麼看。不知道這地方沒甚風沙,咱北地若罩著這種窗紗,每天能吃依們一嘴灰!哎呀!小心奶奶的櫃子,磕壞了一個角兒,仔細依的皮!」

    顧昭在這邊聽得真真的,聽罷他扭頭小聲威脅花蕊:「聽見沒,以後不要淘氣了,不聽話,仔細你的皮!」

    花蕊捂著嘴巴笑,自己家這位爺管家是很嚴格,卻很忌諱見血,一般是該送官送官,該送回大宅去大宅,這麼久了,也沒見他揭過誰的皮。

    也不對,他揭過四爺的皮,想到這裡,花蕊吐吐舌頭,躲遠了些,顧昭失笑。

    主僕倆擠眉弄眼聽得正高興,牆那邊卻動起了手,大約是聽得有女娘在那邊嬌聲叫喊,說自己的花粉子被小廝打翻了,接著便有三五個女娘在那邊嘰嘰喳喳的吵架,埋怨對方沒看好箱籠,埋怨來埋怨去的,便互相擰抓起來。()

    顧昭不由得摀住腦門,他的清靜日子啊。

    自己這侄孫今年才二十四,可是家裡算是配備整齊了的,有一妻三個妾氏,據說這次進京讀書,倒是沒帶重要女眷,可是他心愛的紅粉知己倒是帶了三五位。

    聽聽,這還沒住下呢,內部鬥爭便起來了,那邊正鬧騰,後又不知道誰在那邊訓斥了一句。

    「都消停吧,那邊住著的可是長輩,這也不是北邊的將軍府,惱了爺都給你們丟家廟去。」這人訓完,那邊才安生了。

    顧昭撇撇嘴,自院子裡的石階上站起來,溜躂著回自己的主屋,不經意的卻看到顧茂丙站在院子裡的角落,雙手叉在胸前,懶洋洋的依著牆根正瞅著什麼。

    顧昭跟過去,拍拍他肩膀,嚇了顧茂丙一跳,顧昭問他:「瞅什麼呢?」

    顧茂丙拍拍胸口:「丫!小叔叔?!」他的聲音拐著一股子嬌啼,覺得不對,忙又變了音兒,施了禮道:「小叔叔好。」

    「嗯,好著呢,那邊雞飛狗跳牆的,雞毛都快在我這邊亂飛了,我還好!」顧昭一邊說,一邊順著院牆的瓦片拼湊出的花窗往外看,那邊的花園小路上,一對對奴僕抬著碩大的箱籠正往長天一色裡走,那隊伍,真是望不到頭,看不到尾,一瞧就是個富貴逼人的。

    「嘖……嘖……嘖!」顧昭吧嗒這嘴巴微微的彎起嘴角,這是來度假的,壓根不是來讀書的吧?

    顧茂丙沒搭理自己小叔叔,只是看著外面的那份熱鬧想心事兒。

    顧昭曉得顧茂丙這孩子,最是個敏感的,便回頭拍拍他肩膀:「又亂想!」

    顧茂丙輕輕搖頭,硬揪了一些笑堆在臉上道:「沒,侄兒沒亂想。」他能說,作為家裡的長輩兒,侄兒來了,見面禮都愁死他了嗎?他一文的收入都沒有,嬸子給的錢,他都悄悄的買了東西給姐姐添妝了嗎?如今他屋子裡擺的東西都是伯伯家的,隨意拿了送出去不是更叫人看不起了嗎?

    顧昭想了下,噗哧樂了,他以為這孩子是嫉妒了,於是伸出手,彈了一下顧茂丙的腦門,一伸手拉住他往自己的小庫房走。

    他是教過學生的,班級裡有家裡不錯的,自然也有窮的,小孩兒們都愛臉,難免的常有那種為了面子,做出錯事兒的孩子,這些孩子都很敏感,一不小心處理錯了,便是一輩子的自卑。

    顧昭拉著顧茂丙去了自己的小庫房,取了鑰匙,將庫房裡的幾扇小門兒打開。

    綿綿跟年年本在門口看熱鬧,聽得七爺開庫,就忙著過來侍奉。

    「把這種鮮亮的緞子給茂丙挑幾匹,那邊的匣子拿過來,我記得還有玉料,給茂丙裝半匣子叫他雕東西玩兒……」

    安排了一會,顧昭走至屋內的一排格架前,那格架上擺的幾十尊銅器,這可不是器皿,也不是賞器,此乃家當是也。

    如今,世上的房產田契並非寫在紙上,一般多是刻在竹片上,合同完成,將竹片一破兩半,買家賣家各持一半。

    再有就是面前這些銅器上的銘文了,也就是說,一尊銅器上的銘文,也許就是一大座房產的地契,或宅契,田契等等。此外,還有磚契等等刻在硬器上的契約便不列舉。

    顧昭翻看了幾個銅器,撿了幾尊,取了錢,喚來定九先生叫人抬著去衙裡改約。如今,國內大災,國家又添了重稅,這個稅除了買賣房屋,買賣牲畜需要納稅,甚至,修改契約都需要繳稅了,像是什麼勘核錢,朱墨頭子錢,用印錢,銘文錢,多不勝數,由於重稅過多,顧昭有時候想,再不改變,再不改革,也許農民起義就要到了。

    當然,也許上面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只可惜,目前還未有處理這種現象的好方法,顧昭倒是知道一些辦法,可惜,他不想告訴上面那人,以後……以後看情況再說吧。

    顧昭挑了成堆的東西,顧茂丙的臉色越來越紅,最後竟然轉身跑了。

    顧昭不理他那個茬,只是挑揀了一些沒記號的,沒見過人的好玩意兒,裝了幾箱子,叫細仔他們抬了一起去了顧茂丙的院子,這雞雛向來不好整,一不小心就玩明媚憂傷,搞得週遭的人好不牙疼。

    可是不知如何了,顧昭就莫名的憐憫茂丙,他甚至起過念頭,若是以後再無子嗣,便把茂丙過繼給自己,也對大哥是個交代。

    因此,他不討厭雞雛,他鄉男的爵位不是還有個國子學的份額嗎,他跟哥哥說了,就給茂丙,只盼著,這孩子以後能逢凶化吉,一輩子安然才是。

    顧茂丙的院子很安靜,他這裡用的僕奴都是顧巖安排的老人,嘴巴嚴謹的家生奴,而且年齡層次一般都到了老成之歲。

    沒辦法,顧茂丙是個奇葩,他家的事兒鬧的很大,京裡八卦的不少,再加上那件隱秘的事兒,這孩子自己壓力也大,顧巖生怕一不小心,鬧出點兒什麼事兒來,自然鶯鶯燕燕的這邊一概沒有。

    顧昭進了院子,遠遠的就能聽到顧茂丙嚶嚶的啼哭聲,媽的!哭的比唱的都好聽。

    啼笑皆非的顧昭進了屋子,命這院子的老僕將箱子給顧茂丙收了進他的私庫,這孩子算淨身出戶的,私庫裡什麼都沒有,空的淒涼,剛才看到允淨,許是又思念他姐姐了。

    顧昭背著手進了屋子,坐到顧茂丙趴著啼哭的桌邊,也不勸他,只是端起僕婦送來的茶水,慢慢的喝著,等著,一直待顧茂丙哭的累了,眼裡沒水了,有些惱羞的抬起頭,掂了帕子,一點一點的抹看不到的眼淚,這才開口。

    「人家有爹娘,有奶奶爺爺疼著,跟著二十多車行李來京裡享福,人家什麼事兒都不用操心就那般的好命,自己要什麼沒什麼實在可憐是吧?」這孩子也不是是給誰來還淚的,整個一個大水尊。

    顧茂丙眨巴了下眼睛,吸吸鼻子,想不承認吧,可是也就是這麼回事兒,不過,多少還是冤屈了一些的,他最多只是沒錢給見面禮才難過的:「叔叔別亂想,侄兒沒那般無用!」

    顧昭指指他:「你這孩子,一丁點的毛刺兒都不願意看到,你傻啊你!人跟人能一樣嗎?皇帝家還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呢,難不成全天下男人都去他家皇宮牆根下哭去。」

    顧茂丙抽泣著問:「侄兒……侄兒也知道不該想,如今比以前好太多了……可是侄兒,侄兒……就是管不住自己兒。叔叔您甭管我,叫我隨意哭會,哭完了便完了……一準兒不誤正事兒。」

    顧昭不去理他,自顧自的說道:「這世間,沒吃沒喝,天冷了沒片瓦遮身,一輩子沒吃過肉糜的大有人在,若這般,這些人生出來就是浪費糧食,不若直接淹死算了!你也好意思哭!」

    顧茂丙其實最是個靈透的,他只是敏感,天性如此罷了。如今見自己叔叔不同情自己,便只好嚥了淚,坐在那裡捯氣兒抽抽。

    顧昭站起來,走到他面前拍拍他頭頂歎息了下:「別亂想了,疼你的人多了去了,有你伯伯,伯娘,姐姐,還有小叔叔,以後,千萬莫哭,有事兒能喊著說,賴皮著說,可不能背著人掉淚,不然吃虧的是你自己。

    前幾日我跟你伯伯商議了,在就近給你整個莊子,置辦幾百畝地,也好給你弄些進項。你伯伯家大業大,有時候也顧不過來,你看,小叔叔我,八歲就沒爹沒媽了,還不是靠自己過來了。咱茂丙是個要強的,那會子,為了姐姐還不是出去自己混檯子賺吃喝,別人的咱不羨慕,咱就顧自己手邊有的,在我看來,你比他強多了,你如今干的大事兒,是保顧家百年基業的大事兒,那邊那位,不如你的地方多了,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快莫哭了?」

    顧茂丙點點頭,想了一會,也真是這個道理,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捏著帕子,破涕為笑,臉色羞的耳根子都紅了。

    且說,顧二老爺顧山之孫,顧允淨來得京中,一到顧府,因天色晚了,只是略見了下伯爺,伯娘,第二日一大早,他在管家與堂伯伯顧茂德的帶領下先去了家廟,獻了五類祭禮。

    顧允淨打出生到冠禮至現在,還未曾在正宗的家廟祭拜過先祖,如此,這次奉上的祭禮非常豐盛,有五樣,分別是:牛羊豬雞犬。五樣兒祭禮又分了五色,分別是:青赤白黃雜五色。他是庶出嫡生,因此禮節不大,若是等顧昭冠禮,那就需要五牲六色,大意是,五種牲畜,每種六色,青赤白黃黑雜,每種都要六隻,祭祀完,還要全宗分食。

    嫡庶的門檻離的就是這麼遠。

    那顧允淨在家中排行二,在堂兄弟中行五,家裡他是二少爺,來到這邊下奴呼他小五爺。

    拜完祖先,顧允淨這才正式的去了堂屋給大伯爺,大伯奶奶見了禮,一頓噓寒問暖後,再到顧昭這邊來見禮,因他小叔爺理直氣壯的睡懶覺,顧允淨便只能領著家裡來的管家路二,還有幾位隨身的丫頭在院裡等著。

    顧昭完全不覺得丟人的睡到日上三竿,待他懶洋洋的起床,收拾停當之後,這才坐在宿雲院的正堂,接見自己的侄孫子。

    誰叫這個混蛋,昨晚鬧騰到宵禁滅燈,顧昭自己還要去鶴園跟顧茂丙一起寫書,他是黎明方回屋歇息的。

    顧允淨帶著家僕在院裡等了大半天,他小叔叔這才懶洋洋的起身,便是如此,顧允淨也不敢說半句怨言,一來是輩分,雖這小叔爺比自己還小幾歲。二來,來的路上也知道一些事兒,小叔叔這人,不比旁人,還是個狗臉,說翻就翻!還有,他在家是說了算數的,尤其是在大伯爺面前,那是要星星都不敢給月亮。

    人都是見人下菜碟的,因此,從頭到尾,顧允淨都是笑瞇瞇的,做足了禮數。

    顧允淨剛才站在院裡,一直看小叔這院子,以往在北地,他家的宅子算是當地最大的,置辦的東西皆是京裡流行的,也有平洲那邊帶來的老習俗打扮。那時候,顧允淨覺得,家裡什麼該算是最好的了。

    如今到了上京,他才知道,家裡那邊的,真不算什麼,雖然家是大了點,房子是多了點,可是欠缺的東西,有時候拿錢也彌補不來,就說這大門,就說這屋頂的蹲獸,就說家裡的講究,那是半步都不能錯的。

    就說小叔叔這院子,瞧著就比自己那邊大,分內外院,外院目測約有橫豎皆有二百多步,院裡如一個小府邸,瞧著玲瓏,可該有的都有。這內院更是精美,亭台樓閣,幽蘭雅竹,假山錦鯉,要甚有甚。

    最重要的就是,一進門便能瞧見南邊屋那頭,種著古槐,看樹齡能有百歲,這顆古槐並不是誰家都敢有的,槐是作為公侯臣吏列位的重要標誌,在北面,顧允淨家裡也有園中槐,只是那槐樹只在爺爺的院裡有,別人的院裡卻是沒有的。不若這大伯爺家,是個院子,必然種有槐樹。

    顧昭這院子,有古槐三棵,一大兩小,桂樹一棵。小的槐樹是顧巖後替弟弟移植的,寓意三公。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位極三槐,任居四岳」。三槐代表三公,雖顧家如今沒有三公位,可家裡算是公侯門,顧昭依附哥哥生活,種三顆槐樹不算壞了規矩。

    正在打量,院裡一直笑瞇瞇陪著的啞巴管家上來,引著顧允淨往內走,由外院門口一邁入內院,顧允淨便看到小叔叔的堂屋外,有東楹,西楹兩根。楹就是柱子。這柱子也不是輕易誰家都敢有的,可是他小叔叔這裡就敢毫無顧忌的新修了楹子。

    仔細看去楹後竟然還有寬廊,廊下左右又掛了七八隻鳥籠子,鳥籠裡也不知道養的是何種鳥類,五顏六色的,如今叫的正歡。

    顧允淨小心翼翼的收拾了一下衣冠,撫了下未有的塵土,安靜的在堂屋外侯著,待那啞巴管家進去片刻,那屋內便傳出一聲溫潤的:「又不是外人,守那麼多破規矩做什麼,快叫他進來。」

    這便是小叔爺爺了,顧允淨只是聽聽聲音,剛才心裡的無名火頓時便滅了,一點點都發不起來。他笑瞇瞇的就這廊下一個皮膚黑黑的丫頭打開的簾子進門,剛才他心裡還嘀咕呢,小叔爺爺這邊什麼都好,只是丫鬟姿色略遜些。

    顧昭坐在堂屋,看著進門的這位青年,只是一看,便想起後世一部武俠劇裡的一個人物:歐陽克。

    這會唸書的侄孫子並未著白衣,卻穿了一身素雅的牙色。頭上帶的玉冠雖扎眼了一些,可架不住這顧允淨生的好,真真算得上是上品俊雅的小伙子。

    秀眉,桃花眼,高鼻樑,皮膚白白淨淨。往那一站,看上去就引人好感。

    站在一邊的花蕊,忙取了屋內的墊子鋪在地上,顧允淨對著顧昭笑笑,右手一捻衣袍下擺,姿態無比瀟灑的便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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