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恐怖靈異 > 月冷長平

正文 12 沉浮各異勢 文 / 米小亞

    「月兒。」趙括哭笑不得,忽地沉聲喝住了她。月夕有些心虛,正要低下頭,可他卻伸手扶著她的臉,逼著她與他對視:「平原君要與我爹爹定親結盟,我爹爹當時在病榻上,我無法拒絕。可我若要娶她,年前便已經娶了,何必拖到現在,甚至都見都未見過她一面?」

    「我說過,但有你在,我絕不會娶她。」

    他將這話再說了一次,月夕終於聽得清清楚楚。他說的這樣真誠,叫人怎能不信?可月夕心中仍是鬱結,她伸手環住了趙括的脖:「不如,你偷偷離開趙國,我們……」

    可她立刻又瀉了氣,放下手苦笑道:「你說過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方為男兒本色。大丈夫當要保家衛國,你怎麼會為我離開趙國?」

    是的,他總是一身和光同塵,卻又難掩男兒本色,以至柔馳騁至剛。這方是她喜歡著的趙括的樣。不管眼前多有晦暗,多有迷濛,可他趙括的心頭,卻總是其無所惑,其無所懼。

    盡己,之謂忠。

    這方是趙括。

    若他離開趙國,離開與他血脈相連的父母之邦,他又豈是她此刻眼前的趙括。

    她愛其本來,便該讓他還復本來。

    「也未必有信陵君說的那一日。」趙括又道:「白起病重難起,秦王正派了秦國左庶長王齕來接替他。王齕為人刻板,難有奇謀,廉老將軍若對戰王齕,倒是大有勝算。」

    「什麼?」月夕驚得一把握住了趙括的手,「白起病重難起?你怎麼曉得?」

    「昨夜來上黨上,收到斥侯回報,白起已經被送回了咸陽,消息十分確切。」

    月夕卻不曉得在想什麼,只是握著趙括的手呆坐。趙括見她有些木然,輕喚道:「月兒……」月夕這才回過神來,幽幽道:「你何必同我說這些,你不怕我……」

    趙括笑著搖了搖頭。他們兩人,從前初相識,便已覺得互相信任,心意相合,眼下相知愈深,更有難分彼此之感。她知道他不會害她;他亦知道她一樣不會負他。

    然而片刻前的清明夢,此刻談論到秦趙兩國的恩怨,又讓月夕覺得與趙括與她之間,隔著一條寬闊無垠的迢迢銀漢。

    大霧橫江,他穿越不過。

    月夕心中好似有無盡的蒼涼,縱有萬語千言,卻都梗塞喉頭,半句也說不出來,只能勉強以笑回應趙括。趙括見月夕神色有異,不由得望了望屋外的天色,山谷裡已是一片漆黑,他低聲道:「是累了麼?早些歇息罷,明日還要出谷下山呢!」

    月夕不說話,默默閉上了眼睛,偎入了他的懷裡。他抱著她,一起躺在席榻上,兩人的雙手緊緊地交握著。

    可過了許久,月夕仍是無法入睡,她睜開眼,趙括亦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月夕伸手輕輕觸碰他青青的胡茬,笑道:「你不睡麼?」

    趙括輕聲道:「你答應過我,我要怎樣便是怎樣?」

    月夕頓時漲紅了臉,可仍是點了點頭。

    趙括忽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的臉貼著月夕,用更輕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道:「月兒,隨我回邯鄲罷?」

    你要捨下你爺爺,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隨姓趙的去邯鄲麼?

    「我娘和我妹妹,定然會喜歡你。」

    「好!」月夕微笑道。

    趙括心口一跳,那心驚喜地幾乎都要跳出了喉嚨。

    「待我將這錦囊和布帛帶給師父,再去邯鄲見你,可好麼?

    趙括眼睛頓時黯了一下,可面上仍是微笑著。他微微吁了口氣,伸手從懷裡取出了一樣東西,遞到了月夕面前。

    是一個小小的青色囊包,繡工是精緻,看上去應該是女兒家的東西,可上面繡的卻是一匹奔騰的馬,與女的脂粉氣有些格格不入。

    「是什麼?」月夕問道。

    「一個小香囊,」趙括微笑道,「我瞧這顏色與你的腰帶很是相配。」

    他將繡囊別到了她的腰間的青絲帶上,月夕伸手提起香囊,聞了一聞,皺眉道:「裡面放了什麼?怎得沒有香味?」

    「還未來的及放香料。」趙括柔聲道,「月兒,答應我,別取下它。」

    「好!」月夕笑著答應。

    趙括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親,伸手摀住了她的眼睛,柔聲道:「快睡快睡。」他當初在雲夢村受了傷時,月夕這樣哄他睡覺。他現現賣,月夕笑著「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她對他幾乎千依順,可為何她的心中,卻有些苦?

    他的氣息如地網天羅,叫她不願離開。再留一刻,再戀一刻,再在他的懷中避上一刻,也是好的。

    慢慢地,月夕終於聽到趙括發出沉沉的呼吸聲,她靜靜地候著,又輕輕取開了趙括的手,看著他。他雙眼閉著,呼吸沉穩,忽而眉頭緊緊皺了一下,他又是夢見了什麼呢?

    月夕怔怔望著他。半晌,才取了那布帛與錦囊置於袖中,起了身,赤著腳踩到了地上。

    「月兒……」趙括夢囈了一聲。月夕慌忙轉過身,抓住了他的手,俯身親著他的臉頰,在他耳邊柔聲道:「快睡快睡。」

    趙括的手指,無意間撫過了她左掌上那條彎曲的疤痕,叫她一陣心顫。他翻了一個身,面朝著裡面。月夕這才悄悄地站了起來,踮著腳尖躡手躡腳到了門邊,推開了門。

    她的白繡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被他洗得乾乾淨淨,斜放在門口的青石上晾乾。

    月夕心口微咽,回身望了趙括一眼,他的肩膀緩緩一起一伏,仍是沉睡著。她終於沉下了心,閉上了門,穿上了自己的鞋。

    趙括,銀漢迢迢,你不能來,我亦不能去。

    若你我再不能後會有期,我又該如何同你當面別離,不如就此悄悄別你而去。

    她直朝著來時的甬道而去,在一旁的壁上,摸到了一塊小小的凸起的石頭。月夕運力一按,甬道盡頭又發出「嘎拉拉」的聲音,那門又緩緩打開。

    涼風陣陣,從這甬道中灌入。若要離別,正是當時,可她又忍不住回身而望。

    月游天際,烏雲纏繞,谷中潭水幽清,兩株梨花竟然一夜間開了大半。而那間茅屋裡,還有一人正在花間安睡。

    如此遲遲吾行,不如一刀兩斷。

    她心意一決,毅然回身,步入這甬道之中。她確實像了祖奶奶,該決絕時比誰都來得狠心。當斷則斷,免得來日彼此皆都傷痕纍纍。

    何況……他與她,相識亦不過月餘,又豈會有割捨不斷的深情?

    早晚,他會忘了她。

    她頭也不回地離去,卻不曉得,那茅屋被人輕輕地拉開了一道縫隙,一人負手站在門前,默默地瞧著她。

    他見到那出谷甬道的石門關上,隔開了她的身影,這才緩緩推門出去。碧水梨花,烏雲遮月,谷中多年來都是這樣一貫的冷清。

    比起昨夜,是哪裡不一樣了?

    一日一夜,不過是少了一人,可這月中的淒清幽怨,卻頓時鋪陳開了一地,四壁俱是蕭,叫個中別離者情又何堪?

    沉浮異勢,會合幾時?

    月兒,我還能再見你一面麼?

    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