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溫柔貝勒靚刺客

第8頁 文 / 陳毓華

    衝到桌前,蘇映心橫過桌子將兩隻纖白的手掌貼在桌面,滔滔不絕地說:「佟先生,我很抱歉未經同意佔據了這個女人的身體而且住進貴寨,但是這些不是憑我的意志力可以控制的,你看不起我要求的平等我也不會非難於你。現在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如果你願意開誠佈公告訴我,這個與你同住在一幢屋簷下的古素靚小姐到底是怎麼得罪你的,我會非常樂意洗耳恭聽;當然,我也不會教你吃虧,我會全盤告訴你一九九五年的世界是怎麼一個樣子。第二,請你繼續視而不見,當作我從不曾在你面前出現,我也壓根兒沒見過你,你放我自生自滅,直到我找到辦法擺脫這副軀殼,回到屬於我的一九九五去,OK?」

    第四章

    言訖,她對他揚揚嬌俏可愛的臉。

    他圓睜著兩隻眼睛,不敢相信有人敢這樣同他講話!

    只見她昂首闊步,自在從容地離開兩個呆若木雞的男人。

    「你就眼睜睜放她走了?」衛寇依舊瞪著消失在門外的背影,喃喃問道。

    「為什麼不?你不也希望我這麼做嗎?」佟磊的視線仍然越過衛寇的肩,落在屋外的某個點。

    衛寇搖搖頭,像要搖掉煩人的事一樣,一屁股坐到了佟磊的對面。「她那瞼氣急敗壞的樣子,真是凶悍!」

    佟磊的聲音很輕,很堅定,但是帶著一抹令人難以察覺的疲憊。「她完全不是我認識一年的古素靚,她真的不是『她』?」

    「看來,你被她難倒了?」

    「別打哈哈,你不也一樣沒她的轍?」

    衛寇逃避似地指了指桌几上空無一物的碟盤。「怎麼回事?你哪來這麼好的胃口?」

    「還不是那女人的傑作,她說她叫什麼?蘇映心?」

    佟磊將右臂橫亙在桌面上,原本像片頁岩似的臉又多了一絲波瀾。

    「蘇映心,又叫心心或心兒。」衛寇可把蘇映心對他說過的話牢牢記住了。

    「心兒?」佟磊重複低語,這次連眼睛也流閃過笑意。

    他那一閃即逝的感情沒有逃過衛寇睿智圓慧的眼睛。「在她捅了你一刀之後,我以為你會將她逐出佟家寨,結果你沒有,而這會兒,她又莫名其妙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你打算如何處置呢?」

    「如何處置?你們不是已經聯手替我制裁她了?不給她飯吃,所有的人避她如蛇蠍,把她打入冷宮,甚至想冷死她?」他話中的冷意,清清幽幽,像陣冬風。「我倒很想知道你把所有的人都弄到哪兒去了?」

    衛寇的笑容搖搖欲墜。「其實,你也該明白,在『她』做下了這件事之後,傭人們恨她入骨都來不及了,誰還肯再低聲受她氣?更遑論素靚人緣之差,你又不是不曉得。」

    「她那一刀差點要了你的命,你居然還替她抱屈,有時候我也搞不懂你,你明知她是福王派來臥底欲置你於死地的死士,你竟然還想納她為側室,我可不可以問原因呢?」

    他瞥了他一眼。「你這不是問了嗎?」

    衛寇不睬他話中的刺,沉寂以對。

    佟磊沉寂了半晌,如夢低語:「這一刀,是我欠她的……」

    「欠她?佟磊!你那無底無盡的慈悲心腸帶給你的教訓還不夠深刻銘心嗎?你顯然忘了你為什麼要遠遁山林,避居滴翠?你忘記血濺崇政殿,眾叛親離、多爾袞血洗靖遠將軍府一萬四千六百七十三人,血肉模糊、血流成河的慘狀?我真不敢相信,堂堂屠張獻忠於四川,敗李自成於西安,滅福王朝廷的肅親王豪格居然說他欠了一個殺手的命!」

    「你包容多爾袞,卻使他羽豐翼厚,壓下太祖遺詔,扶持福臨為帝;寬待福王餘黨,結果落得殺手、死土處處覬覦你的命!你圖的是什麼?求的又是什麼!」他咄咄逼人,太陽穴青筋凸迸,一張溫文敦厚的臉激烈得像扭曲的拼圖。

    「夠了,衛寇!」佟磊輕喝,輕而易舉地止住衛寇如長江大河的滔滔不絕。「我本無意於帝位,幫我父皇打天下乃為人兒臣應盡的義務,更何況我有十一個兄弟,任何一個都足以稱帝,有我無我,何足怪哉?多爾袞不僅有萬夫不當之勇,更有暄赫一世的武功,其文治更足以稱述,他妒殺我靖遠王府一萬餘口婦孺弟兄,不正如我揮軍馭殺張獻忠和闖王,以及弘光皇帝的餘孽?何況揚州屠城十日,人屍橫遍如山野,夠了,真的夠了。」

    他所有的傷痕都在心裡,又有難明白?

    看著佟磊變冷僵硬的五官,衛寇知道在他不被人看見的心扉深處包藏著迭遭重創的傷痕;他後悔了,他不該去揭他心中最沉痛的瘡疤。

    佟磊斜睇了沉默不語的衛寇,仿若明白他心中所思,遂打斷他的冥想。「幫我個忙,即使她毫無人緣,又是敵人,你總不想看她那副蓬頭垢面,邋遢得不像話的模樣吧?難道她連件像樣的花羅裙也沒有嗎?只穿著單衣和褲子到處跑,甚至連頭髮也不會梳。把明珠叫回來伺候她,還有,除非她離開了佟家寨,否則命令下人依舊得待她如客,知道嗎?」

    「是,王爺。」

    「出去時順便把陸皓及傅先生請來。」他知道每當衛寇對他的抉擇有意見時,便會避去他的名字而改稱他的名號。

    衛寇頷首,逕自去了。

    他征忡了良久,心緒一片紊亂,正想起身時,肩胛後的傷口卻牽扯地痛了一下,他眉也不皺,回到床榻。

    此刻卻聽見屋外隱隱傳來的喧囂人聲,越來越甚。

    才幾天不管事,這些下人就鬧翻天了嗎?

    打開門,地攔住一個行色匆匆的丫環。「發生了什麼事?」

    那丫環約莫十一、二歲年紀,還是個孩子,見到驚如天神的佟磊,不只瞪大眼珠,連話都說得結巴了。

    「衛大人說……說……素靚……小姐不見啦!」

    不見?佟磊臉色立刻一沉。『衛大人呢?「丫環從來沒有見過佟磊這等沉重嚴厲的樣子,雙腿軟麻,竟嚇哭了,一邊哭咽,一邊叨絮。「不……不……不知……道……」

    看她拚命地掉眼淚,佟磊猛然歎一口氣,他想,如果在這丫頭的面前再站十秒鐘,她大概要昏厥了。

    挪移了腳步,穿越重重高低羅列的院子,他終於瞧見疾步而來的衛寇及陸皓。

    若以文武譬分,衛寇是文;陸皓是武。陸皓身材魁梧,其貌不揚,頭髮捲曲,鬍鬚堅挺,腰掛寶劍,足蹬習武人穿的長簡黑靴,自有一份凌越殺伐氣勢,是三十六飛騎穿雲箭手的首領。

    站定步子,兩人已來到他跟前。

    「出了什麼事?」他問。

    衛寇想輕描淡寫帶過。「映心姑娘失蹤了,佟家寨整座主屋全派人找遍了,仍然不見她的蹤影。」

    「有人見過她嗎?」他攢眉,睇見衛寇輕輕搖頭。最後他把目光停留在陸皓身上。

    陸皓給他的答案和衛寇一致。他負責守狩整座佟家寨,管理之精密嚴格不亞於皇宮禁地,平常人別說接近主屋一步,只要稍越雷池,就少不了一頓詰問盤查,蘇映心的憑空消失,令他費解。

    「難道她真有憑空消失的本領?」她真是他命中的剋星,從不肯給他片刻的安寧。

    「憑空?」衛寇苦苦思索,忽而雙眼驟亮,掉頭便走。「跟我來。」

    他轉曲繞回,迂旋倒折,來到初遇蘇映心的那幢屋前,果然沒錯,那架木梯還好端端地矗著呢!

    「陸皓,麻煩你上去一趟,把映心姑娘接下來。」他是文人,飛高走低的事向來不行。

    陸皓還沒來得及有所行動,佟磊已經一個完美騰空,借力一級階梯,衣袂翩翩地落在琉金魚鱗瓦上,落地無聲。

    而為了她一個人弄翻整座佟家寨的蘇映心正曲著身子,嬌小的頭顱靠在自己雪白顏色的胳臂上,睡得好夢方酣。那束被她稍事修剪過的頭髮披滿魚鱗瓦,清晰亮麗的陽光透過高聳的大樹,點點碎碎拂了她一身。

    佟磊無法控制自己,臉龐硬細的線條像抄堆一般崩瀉成柔軟的弧度,他失神地凝視蘇映心那沾了灰塵,微髒,但仍白裡透紅的皮膚。

    他伸出手指頭,雙膝微弓,輕觸她平滑如緞的俏臉,那感覺讓他極不想移開手指。

    他的動作很輕很巧,卻影響到睡夢中的蘇映心,不過她沒醒過來,只翻個身,還是想睡的樣子。上過釉彩的琉金魚鱗瓦其滑如青苔,她這一翻轉,便順勢滾進佟磊反應飛快的臂膀中。這會兒,她更如魚得水,毫不遲疑地蜷入他的胸膛,安穩如初,帶著幸福跌入溫暖的虛無中。

    一個殺手不是應該時時刻刻警覺如獸,敏捷如豹嗎?怎地她如此放心把「信任」托負別人?佟磊這回不只疑惑,他的心中有股陌生得令他欣喜暈眩的力量拉扯著他。

    回到地面,他全然不顧衛寇和陸皓伸出的手臂及驚愕的眼光,穩穩抱著在他懷中甜睡的蘇映心走回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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