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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伊夫斯態度生硬,不愿說出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吸毒的習慣,這反而倒驗證了斯考特的疑心。如果熟知克勞迪亞習慣和狀況的伊夫斯拒絕提供任何情況,在克勞迪亞死前一段時間同她接触的人或許不至于那么不通情達理。于是斯考特·凡·克里夫揣上從克勞迪亞醫院病歷上抄下來的她臨死前住過的地址,來到曼哈頓下城的格林威治村,尋找那幢房子。
  房子是一棟紅磚砌就的老樓,位于西區八街以南,它看上去非常古老,像是一百年前一個有錢的商人為自家建造的私人府邸。
  近年來,隨著曼哈頓房租惊人地暴漲以及地皮的緊缺,這种古老寬敞的私人住宅已被分解成單間的公寓,用給那些前來紐約、怀抱征服這座世界第一大城野心的尚名不見經傳的作家、演員及其他青年人。
  進得入口處,斯考特掃了一眼牆上的十二個名字,每個名字旁邊都有一個門鈴。去按寫著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的門鈴估計無濟于事,但試一下也無妨。斯考特按了下去。令他惊訝的是,蜂音器竟響起來,有人同意讓他進入內廳。他走進去,爬上駿黑的樓梯。攀登了兩層后,頭頂上已見天窗,他見上面樓梯扶手上倚著個女人,朝下注視著他。
  女人很瘦,五十來歲光景,黑發里已冒出青絲。面對一個按響已死去的房客門鈴的人,她顯然覺得疑惑并十分警覺。
  “干嗎?”她短短的一句話和聲調透出她內心的疑慮。
  “能問一下你是誰嗎?”斯考特搭訕著開了口。
  “這個問題好像問你才合适,”女人答道。
  這時斯考特已登上三梯,面對著女人。她比他想像的還要高,极瘦,仍是一副滿面狐疑的神情。
  “我叫斯考特·凡·克里夫——”
  婦人打斷說:“我是班尼迪克特女士。這棟樓房的主人。說實話,我特煩你這种每天翻看訃告尋找空房子的主儿,像盜墳的似的。你應該隨大溜,把你的名字張貼在十几棟樓房里,等著別人搬走就完了。這么鬼鬼祟祟到處尋摸死人,就像……就像……”她思索著确切的字眼儿,沒找著,于是說出個“褻瀆神靈。”又覺得用得不太貼切,便強調說:“對,是褻瀆。”
  “我來這儿不是找房子的,”斯考特對她說。
  “不是?”女人愕然地問。
  “我是個律師,代表——”
  他還沒道出當事人的名字,女人連忙說道:“律師的事我什么都不曉得,也不曉得財產的事。我只是看看她的房子需不需要來個大掃除,或哪儿上點漆,然后再重新租出去。”
  “我看一下那間房子你不介意吧?”斯考特問。
  “干嗎用?”女人問。
  “隨便看一眼。我保證什么也不碰,”斯考特說。
  女人猶豫著說:“如果你只是隨便看看倒也無妨,可里面什么也沒有……”說著推開了她身后的一扇門。
  斯考特走進房間后才知道女人講的是實話。里面立著一個無門的衣柜,一襲印花布帘子疲軟地拴在衣柜的一側。除此之外,屋子里家徒四壁。沒有一件家具,牆上也沒鏡子。空衣柜里毫無衣物的蹤影。似乎此處已好久沒有人住過。
  “什么都沒有,”斯考特喃喃自語。
  “我跟你說什么來著?沒什么可看的,”女人說。
  “一般情況下,某人死了——”斯考特開口說。
  女人再次搶白說:“‘一般情況下’,但這個女孩可不一般,可怜的姑娘星期天早上死的,星期一下午,還沒等她死的消息公開出去,就來了兩個搬運工。他們有一張法律性的信件,接著就一股腦儿把房間搬了個干淨。什么都搬走了,包括他的衣服……”
  女人突然打住。“你說你是律師。他的律師?”
  “不是。不過告訴我‘他’是誰?如今在哪儿?”
  “他在這儿住過。同她一起。倆人交一個人的房租。他們從不承認兩人住,怕租金上去。這种事在此處見怪不怪。男的跟著女的住進來,女的跟男的住進來。像是玩音樂椅游戲。叫音樂床游戲更准确些。”
  “你知道他是誰嗎?叫什么?”
  “不知道。他們要是在門鈴或信箱上再寫上一個名字,就得多掏租金。所以從不露姓名。至少他沒露過。但他發覺他們把他的衣服連同女的一起卷走后,可著實發火了。”
  “那兩個搬運工有沒有說誰派他們來的,把東西都搬哪儿去了?”
  “沒說,只給我看了眼法律文件。于是我就讓他們在房間里任意擺布了。”
  “那個小伙子的名字你知道嗎?”
  “听別人叫過。她管他叫里克。”
  “里克,”斯考特重复道。“沒听說過姓什么?”
  “沒听說,”女人說。
  “關于他的情況你了解嗎?比如他干什么工作?有什么嗜好?”
  “他只有一個‘嗜好’,”女人答道,故意把重音放在最后兩個字上。
  “吸毒?”斯考特問。
  “我可不愿意嚼舌頭,可我看的出苗頭,”女人說。
  “女的呢?”
  “女的?”女人問。
  “她也吸毒嗎?”
  “我說過,我不喜歡嚼舌頭,”女人說。
  “可你看的出苗頭,”斯考特說。
  “我從不議論房客,尤其是死者。我逢人就說,讓他們把秘密帶進墳墓吧,”她口气很果決,斯考特知道再追求這條線索將是枉費心机。
  “這個……里克……你不知道他姓什么和以什么為生,至少可以說出他的長相吧?”
  “長相……長相……,”女人沉吟著。“讓我想想。他長得挺黑,但不是黑人,也不是西班牙人,就是黑,沒准儿是意大利血統。二十初頭,瘦得嚇人。我最討厭他的是他留長發,扎個馬尾。有時從后面看還以為他是女的呢。要不是他個頭高,光看他頭發,你真分不清他是男是女。這年頭,尤其在這一帶……”她抱怨著。
  “他名叫里克?”
  “里克,”女人說,“這管用嗎?”
  “總比沒名字強。但未必有什么用,”斯考特思索著說。“這是我的名片,万一他回來,讓他給我打電話。”
  “他不會回來的,”女人說。“万一的話,我一定轉告他。”
  “這事很重要。關系到一個醫生的前途。”斯考特說。
  “一個醫生……”女人回憶著。“你說的是施托伊弗桑特在電視里提到的那個女醫生?后來她也上電視進行了反擊?是那個醫生?”
  “沒錯。”
  “依我看,她需要個律師,”女人說。“這年頭,醫院醫生都一個德性!我生病才不去醫院呢!這年頭。”
  “一旦你听說那個小伙子的任何情況,打電話給我,行嗎?”
  “當然行,沒問題。”
  斯考特离開那個老舊的出租房間后思忖,倘若凱特被推上法庭,面對的陪審員都是這類女人,她可就慘了。幸好治療不當的事已經得到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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