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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羅茜·庄已穿好衣服准備去上夜班,凱特協助特洛伊醫生工作一天后返回公寓。羅茜在臥室里喊:“凱特?有留言。你的律師打來過電話。”
  凱特沖到羅茜臥室門口。“他說什么?說沒說去見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那位朋友?”
  “他只說讓你到第五大道和八街去見他。九點。”
  “今天晚上?”
  “對,”羅茜說。然后又道:“他說穿暖和點儿。還說穿上耐走路的鞋。”
  “弄不懂他在搞什么名堂,”凱特說。
  “我也不懂,”羅茜表示同意,仔細在她杏仁眼上涂著黑色眼影。
  凱特見狀禁不住問:“梅爾今晚值班?”
  羅茜轉頭看著她:“你為什么這么問?”
  “每次他作為住院外科大夫值夜班,你都把妝化得像約會似的,盡管夜班忙得根本抽不開身。”
  “我想讓他永遠記住,我既是個醫生,也是個女人。”
  “根本不必要擔心。他對你都快瘋了。要么他干么要帶你去見他的家人呢?”凱特說,心里卻還惦記著電話留言。“多穿點儿,還要穿耐走路的鞋?凡·克里夫沒說今晚見我什么事?”
  “沒說,”羅茜答道。“他的聲音可真棒,吩咐人時都那么好听。他的長相和他的聲音一致嗎?”
  “你听他像什么長相?”凱特問。
  “听他說話,我覺得他是個安分守法的好公民。斯賓瑟·特雷西型的。身強体健,五英尺十寸……”
  “六尺二,”凱特忙糾正羅茜。
  “金發。典型的金發碧眼美國小伙子。”
  “棕色,”凱特說。“他頭發是棕色。”
  “嗯,”羅茜說。“听他的聲音,一定長得很帥。像湯姆·克魯斯一類的。可愛,魅力無窮。”
  “有棱有角,”凱特再次糾正對方。
  “有棱有角?”羅茜訝然。“我覺得他長著兩個酒窩,像‘V’字似的凹進去。有如我們累得睡不著覺,在子夜電視里看到的電影里的演員,如科克·道格拉斯或凱里·格蘭特。”
  “沒酒窩,就是一張有棱有角的臉。又高又瘦。身材像個跑步的。不過我覺得他從來不跑。他人很好,非常之好,而且……還很執著。”
  “執著?”羅茜好奇地把臉從鏡子前移開。“你是說你們倆之間除了律師和當事人之外還有別的關系?”
  “我說的是執著于他的工作,執著于我的案子。”
  “噢,”羅茜不免有些失望。“我本以為沃爾特既然已走出了你的生活,你終于可以考慮其他男人了。”
  羅茜穿上一身黑色淡雅的衣服,在急診科值夜班時她通常再套上一件白大褂。凱特問她:“你對沃爾特從來就沒喜歡過,是不是?”
  “哦,我喜歡沃爾特,但覺得他跟你不配。你要的男人不是一生只追求簽合同和賺錢的那种。”
  “你過去可從沒說過,”凱特說。
  “我知道你遲早會作出正确抉擇的。再說我算老几,敢對情侶妄加指點?但愿在生活中我也能像你那么聰明就好了,”羅茜不加掩飾地說。
  “梅爾有什么不好?”凱特問。
  “原因是我父親和他媽媽,那個又可怜又可愛的女人。梅爾第一次把我帶到他家時,她緊張得不得了,仿佛只會說一句話:‘我們喜歡中國飯。差不多每個星期天我們都到附近的那家可愛的小中餐館吃飯。’而且為了強調她說的是真心話,還轉過頭問她丈夫:‘是不是,邁克斯?’她丈夫便回答:‘除非有橄欖球比賽才不去。但我們也訂叫中國飯。’兩個大好人,但一想到他們的寶貝儿子要娶個中國姑娘做老婆,就緊張得什么似的。”
  “他們也有情可原,”凱特說。
  “我爸也好不到哪去。他永遠搞不懂一個在体面中長大的中國姑娘怎么會出格愛上一個美國男人。雖然他從來不說,但我能感覺到他的想法。他玩命打工,縮衣節食,攢錢供他女儿上學。結果怎么樣?我現在還記得他的話:‘我們失去了獨生女,她跟個外人跑了。將來我的外孫子會是什么樣呢?長得像我們的羅茜嗎?還是像他?’他。我爸就是那樣稱呼梅爾的。我非常理解爸爸的感受。他沒料到女儿會嫁給一個美國人。所以我很同情我爸。可我……我愛梅爾。我該如何是好呢?”
  凱特剛要說几句同情的話,羅茜又說:“我得赶緊走了。上班前我和梅爾要一起喝點咖啡,找點小浪漫。我倆不斷地相互鼓勵,總有一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擁抱凱特一下,說:“別晚了。凡·克里夫說是九點。多穿點儿,再穿上能走路的鞋。”說罷朝門口走去,又叫道:“噢,對了,千万別告訴他我把他的長相都猜錯了。”
  凱特·福菜斯特身穿一件暖和的大衣,足蹬一雙結實的棕色旅游鞋,從西區四街的地鐵站爬上來走到街頭。黃昏時分飄洒下一場春雨,地面仍是濕漉漉的。她沿黝黑的街道朝約定的地點走去。多數紐約人夜間單獨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行走都會潛意識感到某种危險,凱特亦不例外。此外她內心還多著一層擔憂。為什么凡·克里夫這么突然地打電話來?而且留下一份未加解釋的神秘留言?
  她看見克里夫出現在約會的地點,站在街燈下。他高高的個儿,身材苗條,披一件雙排扣膠布夾雨衣,儼然一個推理小說或電影里的人物。他也看到了凱特。
  倆人見面后,克里夫仿佛自言自語地說:
  “里克。他叫里克·湯姆斯。”
  “誰?”凱特問。
  “和克勞迪亞同居的,也就是你在葬禮上注意到的那個人。其他兩個人對他的描述同你的描述一模一樣。現在的問題是,你要是再見到他的話,還能不能認出來?”
  “我想沒問題吧。你能讓我再見到他?”凱特問。
  “今天晚上我們就來試試。走吧。”
  他們沿街朝前走去時,凱特說:“留馬尾辮儿。臉色蒼白,极瘦。皮膚發黑。穿牛仔褲。這种裝扮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尤其在紐約的這一片儿。”
  “這事我跟丹·法萊爾談過。”
  “丹·法萊爾?”
  “一位退休警察。律師事務所調查的事都由他管。這事他沒法替我辦,但關于怎么尋找一個沒地址只有名字和大致模樣的人,他倒是給我出了點主意。”
  “怎么找?”
  “克勞迪亞吸毒是毫無疑問的了。這說明里克也吸。實際上謝利·蒙福特認為是他讓克勞迪亞染上的毒癮。法萊爾說如果里克是個癮君子,那么給他提供貨源的賣毒者就在他倆居住地區的附近。”
  “在這儿,隨便哪個街角你都能發現販毒的,上城也一樣,”凱特說。“有時夜晚或凌晨我從醫院出來,就看見他們三五一伙地縮在街頭,找人兜售。他們好像不怎么怕警察。”
  “法萊爾說在他倆住的附近有一個或几個毒品販子,給里克·湯姆斯和克勞迪亞提供過毒品。克勞迪亞一死,里克就沒錢了。他肯定會求認識的毒品販子賒賬。不認識他的人不會賒賬給他。法萊爾說,只要找到借他錢的販子,就能找到里克。”
  “你覺得可能嗎?”
  “我覺得有道理,”凡·克里夫說。“我在几個街區范圍內詢問了所有的毒品販子,當然他們都不承認知道一個叫里克或湯姆斯的人。他們肯定怀疑我是毒品緝察署的官員。不過他們當中有一個人;他雖也說不認識里克,可我看出他是撒謊。我們今晚監視的就是此人。但愿今晚里克能露面買毒品。”
  “他要是不買呢?”
  “我們明天晚上再來。還有后天晚上。大后天,”凡·克里夫堅定地說。
  “他要是老不來呢?”
  “那我們辯辭中最有力的證据就告吹了,”克里夫郁悒地說。
  他們來到凡·克里夫選好的地點。他示意凱特走下三級台階,下到一座私人住宅前的露天地下室,在那儿他們可以監視站在街頭路燈下一個人的動靜。那人時不時朝街兩頭觀望著,好像怕被人發現似的。然而一輛警車慢慢駛了過去,并沒有停下。
  接著,一連几次開來几輛美國和外國的高級賽車,開車的遞給販毒的一些錢,然后收到几只小口袋,然后又匆匆把車開走。還有几次要貨的人單獨或成雙地步行而至,以同樣的方法完成毒品交易。
  每次來者是小伙子,又是獨自一人時,凡·克里夫就悄聲說:“是他嗎?”
  凱特便使勁盯著年輕人看,直到他從街燈下消失。但每次她都說:“不是。不是他。”
  于是他們又繼續觀察。過了一會儿,凡·克里夫低聲說:“要是我在法學院上學時,有人跟我說有一天我將在雨濛濛的夜晚蹲在格林威治村監視別人,我肯定會覺得他在說瘋話。其實我本該回到舍南多的。”。
  “舍南多?”
  “我的家鄉。位于賓州的一個小鎮,雖然我的鄰居們從不承認那是個小鎮。不過跟許多附近的特別小的鎮相比,舍南多的确還算大的,人們都去那儿購物,存取錢等。可我很小的時候,就夢想著當個大律師,去紐約。我想來紐約是多數孩子的夢想,希望能征服大城市。肯定是電影和電視看的太多了,才有那种想法。你顯然也有。”
  “這里的醫學水平是世界一流的,”凱特說。“所以我來這儿學習,沒想到卻——”
  她話沒說完,凡·克里夫抓住她胳膊,讓她辨認另一個可疑之人,凱特緊盯著那個小青年,直到他從燈光中消失。
  “不是,不是他,”凱特說。“牛仔褲,馬尾辮,面帶菜色,但不是他。”
  他們又繼續觀察。
  “你說你來這儿學習,但沒想到什么?”凡·克里夫又提起剛才的話茬儿。“沒想到遭到攻擊?被剝奪了行醫的權力?”
  “有种被出賣,受傷害的感覺,”凱特說。“仿佛遭到了職業強奸。”
  “我理解你的感受,”凡·克里夫說。
  “你不理解,誰也理解不了,除非你也有切身的感受,”凱特答道。
  “可你知道我的感受嗎?來到一家大律師事務所,人家答應你可以為那些需要幫助卻付不起錢的人适當地提供服務。但你真這樣做時,他們卻轉彎抹腳地說你被解雇了,”凡·克里夫說,“其實我們倆的共同點很多,沒有太意識到罷了。”
  克里夫陡地抓住凱特的胳膊。街頭又出現了一個吸毒的。凱特瞪大眼細看,最后又悄聲說:“不是他。”年輕人消失在黑暗中后,凱特說:“我有种可怕的感覺,即使里克·湯姆斯真的出現,我可能也不會認出來。”
  “別泄气,”凡·克里夫說。“你只要看見他,准能認出來。”
  天上飄洒下毛毛細雨。雨絲极細,只能抬頭借著街燈才能覺察出痕跡。
  凱特穿了件花呢大衣,沒穿雨衣。凡·克里夫解開自己的雙排扣雨衣,遞給她,但被凱特推托開。
  “這件很大,可以遮住兩個人,”克里夫邊說邊張開雨衣遮在凱特身上。“好多了吧?”
  “好多了,”凱特說。与一個男人靠得如此之近令她感到不自在。雖然他是她的律師,但到底仍十分陌生。
  又開來一輛車,買走了一批貨,車子又開走。從街角走來一個年輕女子。她遞過一張卷著的鈔票,換到几個小袋子,緊攥在手里,腳步匆匆地融入細雨飄洒的黑夜中。另一輛車開來停下,開車的伸出手來剛要買毒品,一輛警車從街角突然鑽出來。跑車立即加速開走,車輪在潮濕的街面上一打滑,從停著的一輛車旁擦邊而過。警車也加速追赶而去。毒品販子閃身躲到街溝旁,目睹眼前追赶的一幕。俄頃,他又回到原地,等待著生意。
  凱特和斯考特·凡·克里夫仍在暗中觀察著。
  “你覺得你會回去嗎?”凱特問。
  “回哪儿?”凡·克里夫問,不知凱特指的是什么。
  “家鄉,賓夕法尼亞州那座小鎮。”
  “舍南多,”凡·克里夫提醒她。“我曾想過。尤其在上兩個禮拜。我問自己,我還能再在一個小鎮生活下去嗎?在那里當律師?處理賣一棟小房子的不起眼儿的案子。要么就是沒有多少遺產的遺囑。或是鄰里為地界爭吵,解決他們的爭端。我說不清。沒准儿我已對紐約上了癮,認為地方小就不重要。我希望接手的案子也得是大案件。我覺得紐約能改變一個人的价值觀。我并不想這樣,但卻是事實。你也有這种感覺嗎?”
  “要是這次我輸了,我不會回家鄉定居,而是找一個极需要醫生的地方或其他國家,他們接受被拋棄的人。”
  “你不是被拋棄的人!”斯考特·凡·克里夫說。
  “要是找不到里克·湯姆斯,我就會遇到被拋棄的命運,”凱特說。
  “我們能找到他,”斯考特說,由于心里把握不大,于是又重复了一句:“我們能找到他。”
  在他們的監視下,不少吸毒者或坐車或步行,偷偷摸摸地買完毒品便俏然离去。有些人很像里克·湯姆斯,但僅在表面上,如服飾和發型。
  凱特從斯考特的雨衣底下探出頭,觀察著天空。
  “雨停了,”她說。
  “哦,是的,”凡·克里夫不無遺憾地說。他撐開雨衣,讓凱特鑽出來。他顯得有點窘,于是用交談掩飾內心的尷尬。“你們家……你說你父親是農民。他种什么?”
  “玉米,”凱特說。“大豆,還有一些大麥,但主要是玉米。”
  “不容易吧?”
  “不容易。可也有很大的滿足感,尤其收成好的年頭。播种耕作,和老天爺打賭,看著庄稼長到丰收,站在玉米地里,讓比人高的老玉米圍在中間,能給人一种名副其實的成就感。”
  “你很喜歡你爸。”
  “豈只喜歡,簡直是崇拜,”凱特說。“他是個好人,好爸爸,還是好丈夫。而且他干的事對社會有用。在如今物欲橫流的年代,我很看重他的為人。”
  “那你看重律師嗎?”斯考特問。
  “我覺得律師有存在的必要,”凱特說。
  “只是有必要而已?想像一下,一個律師站在一座法律圖書館的中央,四周法律書籍堆積如山,這難道不能給你一种同樣的滿足感?”凡·克里夫說。
  “我并不是說律師沒有价值。我的前程、事業如今都指望著一名律師,還敢不器重律師?”凱特說。
  “謝謝,非常感謝,”斯考特說。“終于使我在法學院多年的苦讀沒有付諸東流。”
  她抬頭看著他棱角分明的臉和他的灰眼睛。他眸子里閃著光,說明它正詼諧地和她開玩笑。
  “你父親呢?”凱特說。“你從沒說過他是干什么的。”
  “應該說過去干什么的,”斯考特糾正說。
  “噢,對不起,”凱特說,“我還以為……”
  “你怎么以為都沒錯,”斯考特說。“我二十九歲,我爸應該有五十五或六十歲了。按眼下的標准,還算不上很老呢。他今年應是五十八歲。”
  “他發生了什么事?”凱特問。
  “他是鐵路工程師。整天從我家一帶往匹茨堡郊外的鋼厂跑。一天晚上,他的車在馬蹄彎出軌了。鐵路專家的說法是超速。”
  “噢,真糟糕,”凱特同情地說。“當時你多大?”
  “七歲。”
  “你媽媽守了寡,還帶個七歲的孩子。她怎么辦呢?怎么繼續生存?”
  “多虧了我爸的同事們,他得到了一筆養老金。雖不多,總比沒有強。”
  “多虧他的同事?你是說鐵路上的人能否得到養老金要經過選舉表決?”凱特問。
  “不是表決。他們只是什么都沒說。我爸那天晚上喝醉了,”斯考特有些猶豫地說出真相。“他差不多每天晚上都喝得爛醉。一醉就肆無忌憚地耍酒瘋。要是當天晚上把他喝醉的事抖摟出去,養老金就可能告吹了。”
  “你才七歲就知道了那么多,”凱特悲哀地說。
  “我一記事起就知道這些事情。他對我媽媽很凶,每次她求他少喝點儿他就大吼大叫。其實根本沒讓他戒,只是少喝點儿。而他還打過她,一次……兩次……不,是三次。我當時才六歲,勸他住手,他一巴掌扇過來,把我打到對面的牆上,把陶器柜里我媽媽最喜愛的陶器震了個粉碎。它們都是我姥爺送我媽的。我蘇醒過來時,躺在我媽膝蓋上,她坐在地板上,抱著我哭。”
  “對自己的父親是這樣的記憶,太悲慘了,”凱特說。
  “很長一段時間,我稍微長大點儿以后,一直琢磨著要去看心理醫生,自從我爸死后,我心里一直有個解不開的疙瘩在折磨我。但我一直沒找。”
  “是不是你爸死去的事一直令你不安?”凱特問。
  “是的,大夫,一直讓我不安。他出事的那天夜里,他們赶來通知我媽。我媽猶豫不決,不知當時把我叫醒告訴我,還是等我睡到天明。我卻自己醒了。可能是屋里亂哄哄的緣故。我媽媽在哭,我跑到她身旁,她把我摟進怀里,緊緊抱著,說:‘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我不知所措,非常害怕。我猜不出她是什么意思。然后她說:‘凡……’。人人都叫我斯考特,但她總叫我凡。‘凡,你爸爸再也回不了家了。’說罷又痛哭流涕起來。可我沒哭。我感覺特好,特別的好!他再也不會回來罵她、打她和打我了。太好啦!小孩有這种感覺實在太可怕了。”
  “講起這個也挺可怕的,即使是現在,”凱特喃喃說。
  “是的,尤其第一次講起——”他倏然打住,說:“瞧!”
  凱特朝前望去,見又一個吸毒的走近毒品販子。一個小伙子。极瘦,牛仔褲,扎馬尾。膚色較深。
  “是他嗎?”凡·克里夫悄聲問。
  “我覺得是,”凱特說。
  斯考特立即從藏身之地躥了出去,一個箭步越過潮濕的街溝,喊道:“里克!里克·湯姆斯!”年輕人掉轉身,見到凡·克里夫,立刻朝大街一頭跑去,消失在黑暗中。凡·克里夫緊追不舍,凱特穿著耐跑的鞋也迅速跟上。他們在大街上奔跑追逐著,漸漸拉近了距离。小伙子往街對面跑時一只腳踏進一個坑洼里,絆了個跟頭,趴在濕乎乎的街溝上,寶貴的玻璃紙袋洒了一地。他剛要爬起來,凡·克里夫一躍壓住他背部,將其按在街面,把他一只胳膊擰在身后。
  “嘿,哥儿們,你瘋了?我不是里克·湯姆斯。從來沒听說過什么里克·湯姆斯。”
  凡·克里夫把他拽起來,拖到附近的一個街燈照得到的地方。他揪住他的頭發,把他的臉沖著光線抬起,讓凱特仔細辨認。小伙子掙扎著,凡·克里夫便將扭在他背后的胳膊往上一推,疼得他叫了起來。但凡·克里夫并不松手。
  “大夫。是他嗎?”
  凱特使勁盯住寫滿一臉恐懼的小伙子。她真希望此人正是他們要找的對象,但不得不泄气地說:“不是,不是他。”
  凡·克里夫老大不情愿地松開了小伙子的胳膊,頗有些尷尬地說了聲:“對不住。”
  “瘋子。哥儿們。你這個瘋雜种!”小伙子气忿和蔑視地啐了一口。“哪儿去了?我的東西呢?”他扑向街溝,四肢著地尋找裝在玻璃袋里的毒品,一副發瘋的模樣。
  凡·克里夫注視著他,搖搖頭。“那玩藝儿讓他變成了一頭畜生。瞧他那副樣子,天哪,真讓人惡心!”
  凱特想,斯考特之所以對任何一個具有惡行的人深惡痛絕,可能跟他對他父親的記憶有關,但她沒有說出來。
  她思忖,也許這正是他如此強烈地要挖掘出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吸毒證据的動因。
  凡·克里夫和凱特失望地又往他們的藏身之地走去。半途,那個把街角做為自己地盤的毒品販子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斯考特也做好打斗的准備。凱特害怕那人手里有槍,暗自希望斯考特不要動手。
  “嘿,說你呢,”毒品販子挑釁說,“你活得不耐煩了?不認識的人你傻追什么?這种地方,別說追人了,稍不留神就得掉腦袋。算你走運,那小子沒帶家伙。你這么著在這儿可活不長。”
  “多謝勸告,”凡·克里夫說。
  毒品販子嗅出了他話帶譏諷。
  “我說小家伙,我跟你說,你可得听仔細了。在街頭追瘋子惹麻煩你可就愚蠢到家了。更糟的是你坏了我的生意。這對你就更危險了。我的話你听明白了嗎?”
  “我听得懂別人的勸告,”凡·克里夫說。
  “好。我們現在就像那些搞外交的說的,坦誠交換意見。你听我說。你為什么要找那個里克·湯姆斯不關我事,我也沒興趣。我只是不想讓你在這瞎轉悠,耽誤我的生意。我也不希望有人對吸毒的哥儿們搞突然襲擊。他們來了就走,我們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們知道只要想找我,個把小時我就能在這個街頭露面。可你要在這沒事找事招惹麻煩,雷子可不會裝瞎子不管。尤其是哥儿們被追,打翻在地受欺負。那樣可就坏了財路。那個叫里克·湯姆斯的,你想找他?”
  “我們非得見他不可,”凡·克里夫說。
  “好吧,”毒品販子說。“他是我的常客之一。至少從前是。兩個禮拜前他沒錢了。假如我放出風去,說由于他長期買我的貨,我可以借他一陣儿錢,他立馬就會到這儿來。”
  “你能把他交給我們嗎?”斯考特問。
  “沒問題。但我有個條件。一旦我把他交給你們,你們倆就得在這一帶消失,怎么樣?”
  “沒問題,”凡·克里夫立刻表示同意。
  “明天晚上。從九點到十二點。你們到這儿來。”
  “一言為定。我們肯定來。”
  凡·克里夫和凱特松了一口气,欣喜地沿街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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