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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杰克躺在長椅上發抖,輾轉反側,与夢魘搏斗。他低低呻吟一聲,把毛毯拉到下巴部位,牙齒格格打顫。
  他閉起的雙眼蒙過一片紅霧,把他的世界轉變成血腥泥泞的沼澤。死者及垂死之人的哀號在他腦中回蕩,槍火在他四周爆裂。
  他惊醒過來。
  黑暗要來臨了,噢,天哪,它要來了。他可以感覺得到,它正如餓狼一般繞著他轉。恐懼掩上了他,勒住他的喉頭。他蜷縮成一團,大。喘著气,暗暗祈求上蒼。坦回別讓它再迫近,祈求上蒼讓他忘記……
  雨水打在他后頭的窗玻璃上,搖撼了整幢房子。雨聲令杰克不寒而栗。他抱住自己,慌張地要自己鎮定下來,等待暴風雨過去。但這一點也不管用。他可以感覺黑暗的冰冷气息呼在他的頸背,感覺它的指尖輕輕拂過他的胳臂。它來了。
  暗夜里雷聲隆隆,太過寂靜的屋子有如陷入炮火陣中。
  他恐懼地吼叫一聲。他必須保護家人。
  他一躍而起,慌忙中也顧不了穿鞋,在半醒半睡間搖搖晃晃地走到廚房抓起大衣穿上。
  惊慌忙亂,他用力拉開門,沖到門廊上。雨勢滂沱,風聲呼嘯。
  “噢,上帝。”他感覺黑暗又逼迫得更近了。
  他閉上眼睛作無望的祈禱,這才踉踉蹌蹌地奔進大雨中。
  他也不知要上哪里去。
  黛絲惊醒過來。有點不對勁。
  她睡眼惺忪地坐起來環顧室內。窗口已透現一絲曙光,屋里則陰暗寂靜,看不出有何异狀。
  她推開棉被,拿起長袍披上,走到搖籃那邊探視凱倫。孩子睡得很熟。
  她匆匆去探視女儿房間,發現她們也睡得很熟,這才放心些,往客廳而去。
  沙發空空如也,只有一條毛毯堆在那儿。她走到廚房眯眼看窗外。東方天空初露曙色,樹葉上還留有昨夜風雨的痕跡,看來益發青翠鮮嫩。
  一切如此寂靜,她可以听見雨珠滑落葉面的聲音。
  寒意自薄薄的窗玻璃透進來,令她打了個寒噤,但令她毛骨悚然的不只是寒意而已。
  事情有點不對勁。
  “不上她大聲說著,想從自己的聲音中獲得安慰及力量。沒有什么不對勁的,杰克只不過是天還沒亮就出去罷了,他种田去了。
  但她卻不怎么相信。
  她眺望牧場的一大片草原,想看到一個孤寂的身影。
  “杰克,你在哪里?”她喃喃說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杰克睜開眼睛,有片刻時間還以為自己瞎了。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
  恐懼又涌了上來。他翻身俯臥,躺在那儿喘气,想回想事情的經過。
  胃部一陣作嘔,他狠狠地咽口气,希望自己別吐出來。他顫巍巍地爬起來,匐匍在那儿,深深吸口气。
  他漸漸嗅出草香和花香。
  他向后坐在足跟上,疲倦地張望。頭痛已經開始了,他眼前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他是在自己田里。
  “謝天謝地。”他虛弱地說。
  他想站起來,膝蓋卻擦過一樣冰冷的硬物。他挪開身子,盲目地抓那個東西。
  是把刀。
  他又閉上雙眼,感到一股冷颼颼的恐懼。他以為自己要吐出來了。
  他的雙手開始發抖。他緊握住刀,把它舉起來。刀似乎越來越重越來越冰,冷汗自額頭滑下。
  我做了什么事?這個熟悉的問題又如針一般戳進他腦子。
  不,他慌亂地想著。我不會傷害我的孩子,求求你,上帝,不要是我的孩子。

  他睜開眼睛,看看手中的刀。
  是一長條金屬,根本不是刀。
  他站起來,開始往家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恐懼就加深一分。屋子出現在遠方。
  “求求你,上帝。”他又喃喃說著。“不要是我的孩子,求求你……”
  黛絲悄聲走過院子,溜進雞圈,歎口气,伸手到布袋中掏了一大把谷物。
  “來,咯咯咯。”她把谷物洒在地面上,數十只雞爭先恐后地過來啄食。
  她瞅著那群雞,卻視而不見,心思遠在千里外。杰克,你在哪里?這個問題她已在心里想了千百遍。
  她陷入沉思,所以起初沒注意到聲響。她停頓下來聆听。
  是腳步聲。
  杰克!
  她急急轉過身,匆忙間撞倒了那袋谷物,玉米潑洒出來,眾雞朝她扑來,拂動她的裙子,七嘴八舌地啄著她腳邊。
  她連忙蹲下來把玉米刮回袋中。
  “你在干什么?”
  黛絲听見杰克忿怒的聲音,心想這是她听過最美妙的聲音了。
  她含笑抬頭。
  他站在約十尺外,雙腳分立,一副戰斗的姿勢。皎洁的月光勾勒出他的身形,強調他松垮垮的肩膀。
  黛絲張口想說話,卻發現自己喉頭發緊。“嗨,杰克,”她輕聲說。“我們好想你。”
  “我……我去了多久?”
  黛絲聞言很困惑,眯起眼睛,凝視他陰郁的臉龐。
  他歎口气,這是她听過最蒼老的聲音了。“很好,別回答我,我才不在乎。”
  她這才明白他不是在調侃她,他是在問她一個實在的問題。她不知道他去了多久,而且她很害怕。
  “我想你是天亮前不久出去的……今天。”
  他的肩膀往下垂,又長歎一聲。“謝了,那么你又出來做什么?”
  “喂雞。”
  “這么晚的時候?”
  “我……我睡不著。”
  他的身子挪動了”下。“為什么?”
  黛絲笨拙地站起來。她好想走過去撫摸他安慰他,但她沒有動。“你出去了。”
  “所以呢?”
  “所以……我很擔心。”
  “哈─。”他迸出來的笑聲如玻璃一般尖銳,卻又充滿了痛苦,令她感到心酸。他轉身走開。往谷倉而去。
  黛絲的心一緊。她該把他叫回來,找個籍口,不讓他今晚進谷倉去。可是他不會听的。
  她做的事不會讓他開心的,今晚不會。
  他走進谷倉,地等著。
  過了大約兩分鐘,突地一聲震天大吼。
  “麗莎你給我進來。”
  她很想拔腿便逃,卻知道于事無補,他會找到她的。
  “麗莎!”
  黛絲把谷物袋緊抓在前像個盾牌般,朝谷倉走去。這是計划的一部分,她提醒自己,而這計划是替他著想。她必須逼他作反應。
  她在谷倉做的事一定能達到此一目的。
  她走進門。杰克正背對著她,背脊直挺挺的,瞪著工作柏上她畫上的一朵大黃花。他身邊則是裝工具的大木桶。
  “你做了什么好事?”
  黛絲嚇了一跳。
  他倏地轉過身來。“說!”
  她咬住下唇以免顫抖。她立刻明白計划的錯誤;她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事來“說!”
  “我在你的工作始上畫了圖案,又把你的工具重新排列。”
  “看得出來。”他的聲音很輕,太輕了,黛絲背脊流過一片寒意。“你畫的是什么?水仙花嗎?”
  “郁金香。”她低聲說。
  他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扯過來,她撞到他的胸部,痛得低喊一聲。
  他瞪著她,呼吸困難。她抬起頭來,淺淺的燈光照亮他那張嚴峻的臉。“這是我的地方,該死,我的!”
  她正想開口說話,卻看見他眼中除了忿怒,還有深沉的痛苦。
  她的恐懼被遺忘了。杰克心中很苦,此時的他甚至無暇加以掩飾。他的痛苦触動了她的心弦。他需要她,而她也需要他。或許他們可以合力驅走掩覆他倆靈魂的恐懼和寂寞。
  她撫摸他的臉,掌心貼著他長滿胡子渣的腮幫子,溫柔地凝視他。“怎么回事?”
  他把她的肩膀箍得更緊,黛絲的呼吸加速。
  “杰克……”
  他畏縮了一下,臉上少了忿怒的紅光,皮膚顯得格外慘灰。
  “求求你,”他的聲音低啞。“不要這樣對我,麗莎,求求你。”
  “她對你做了什么事?”
  杰克像被灼到似的放開她。“別煩我。”
  他朝門口奔去。
  地放慢腳步,她還以為他要轉過身來。她傾身等待著。
  然后他又抬腳走了出去。
  沒有回頭。
  要麻木,要麻木,要麻木。這句話每重复一遍,就在杰克腦海中加強力道。
  他在谷倉背后的暗處來回踱步,月光透過烏云照下來,整個草原映照在一片幽藍的光芒中。今晚的世界好靜,靜得他可以听見風拂過草尖的聲音,就像一個女人的呼吸。
  像“她”的呼吸。他走到谷倉邊緣眺望屋舍。
  她就在那儿,只有几步遠,或許還在等他……
  他呻吟一聲,閉上雙眼,疲倦地靠著牆。但就算閉上眼睛,他還是看得見她的臉。雖然這張臉是他從小看到大的,此刻卻有所不同,就是這點不同逼得他快發狂。
  在腦海中他看見她盈盈笑著,秀發飛揚,眼中閃耀著愛和驕傲,俯視凱蒂。她眼中的柔情令他油然生起渴望。
  她不可能改變了,不可能的。不管他是否看到口口或是自以為看到她那种眼神,她都不可能有所改變。她只是又在玩把戲,想要傷害他。
  不管她說什么做什么,他必須牢記這只是詭計。那些改變和笑容一定是出自他的想像。
  要麻木,要麻木,要麻木。
  這此誥又出現在他腦海中,他便全神貫注在其上。他做得到的;他可以抗拒身体上的需求。
  他已抗拒多年了。
  杰克望著掩上的門,心里明白他不該進去。此刻的他不夠堅強,無法与她對抗,他該轉身躲進谷倉中。不過他累得不想躲了,這兩個小時來他一直在黑暗中踱步,想打敗他的需求。如今他累得快站不住了。
  他緩慢而謹慎地關上門。
  亞麗正站在爐邊等他。“嗨,杰克。”
  他得提醒自己說看見他時她并沒有如釋重負,因為該死的,她的确是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
  她美得令人屏息。沒有系起來的長發披在白首的臉龐周圍,像极了天使的光環。她的面頰緋紅,他可以嗅到她身上的芬芳。
  她的樣子和味道都有……家的感覺。他不禁想起舒适的冬夜蜷縮在爐火邊輕柔地談天口“我就知道一直等下去一定會等到你。
  杰克站在那儿,愣愣地瞅著她明亮的眸子,心中努力在祈禱。上帝,別讓她模我,現在不行……
  她走上前來,裙擺像輕風般拂過他的足踝。她伸手想摸他,他卻往后縮。她停下來,皺著眉頭把手抽回去。“我替你放了洗澡水。維娜和凱蒂睡著了,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最后一句話像刀一般刺進他心坎。他搖搖頭。“不要。”
  她的目光自他臉上移開。他突然感到自慚形穢起來。這是他頭一次注意到他有多狼狽:破舊的睡褲上沾滿泥巴,蓬頭垢面,雙腳也是一層厚厚的爛泥。
  她瞅著他髒兮兮的臉,想不笑出來。“你不想洗澡?”
  杰克好像快窒息了。“不想。”
  他們的目光相遇。他以為她要嘲弄他,但她卻沒有這么做,只是屹立在那儿有如石像,專注地盯著他的臉。
  “你的衣服髒了,你何不穿著衣服泡水?”
  她想令他感到自在。明白了這一點,他瞠目結舌。亞麗在盡力想讓他自在。
  她走上前來,伸出一只手。“來吧。”
  他想開口,話卻梗在喉頭。“亞麗,我──”“你可以明天再恨我”“恨你?”他冷笑。“我真希望事情有這么簡單。”
  她撫摸他的臉。“我知道你累了。”
  一他打了個寒噤,閉上眼睛。沒錯,他是累了,累坏了……
  她抓住他的手腕,引他走向浴缸。
  “進去。”她下令道。“我再去弄點水來。”
  他不該這么做,卻已累得無法与她對抗。他歎口气,爬進操缸中。
  溫暖的水掩了上來,輕輕擺蕩著他的腹部和大腿。他閉上雙眼,頭向后仰,枕著浴缸邊緣。
  亞麗輕聲走過來。他全身緊繃,等她開口或做事。
  她在浴缸中添了熱水。他睜開雙眼,她卻已經走了。他扭頭看見她站在爐邊。
  他又疲倦地合上眼。
  “杰克?”
  他听見她喚他,聲音卻是好遙遠。
  “杰克,醒來。”
  他眨眨眼坐起來,水花滑落他胸膛落在缸內。他呆呆地抬眼看她,她正站在浴缸邊,提著一桶水,拿著一塊肥皂。“什么事?”他謹慎地問。
  “我要幫你洗頭─。”
  他搖頭。“不,謝了。”
  “我沒問你意見。”她走到他背后。他听見她把鐵桶放下,她跪了下來。
  她一碰到他的頭皮,他就呻吟一聲,他想保持麻木,但她的指尖在他發間搓揉,他顫抖起來,一陣欲火攻心。
  “放輕松,”她柔聲說。“放輕松,”她一再重复著。“放輕松。”
  他在她溫柔的聲音上漂浮,恐懼和焦慮都消失了。
  等她洗好,他已松弛到极點了。
  “來。”她扶他起來,他像夢游者一般住她牽著走進她臥室。她遞給他一套睡衣和毛巾。他以毛巾裹住身体,腿下已濕的睡衣,套上新的一套。
  等他換好衣服,她就牽他走向床邊。她的床。
  一看見她的床,杰克的舒适感就煙消云散。他甩開她的手。“那是你的床。”
  “今晚是你的,”她掀開棉被示意他上床去。“我睡沙發。”
  他搖頭想縮開。“我不──”“好,上床吧。”
  他們相互凝視良久。此時他見到的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女人,一個柔情万千的女子,不會處心積慮想傷害他。
  “求求你,”她低聲說。“你累了。”
  她說的對,他已累得不想跟她爭辯。他明天再跟她對立吧,說不定他還會贏呢。不過那是明天的事,今晚他需要睡上一覺。
  他爬到床上,把棉被拉到下巴處。她在床邊跪下來,開始撫摸他的臉頰。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喃喃問。
  “因為你需要。”
  他不知自己原先是期待她怎么說,但這不是他預期中的回答。他仔細看她的目光,想找出一絲冷酷或諷刺,卻只看見同情。
  “你今晚上哪儿去了?”她還在撫摸他的臉。
  他暗暗叫苦。我不知道,上天幫幫我,我不知道。他差點沖口而出,卻只說了一聲:“出去了。”
  她似乎察覺到他的痛苦。“沒關系,杰克,睡吧,噓,噓。”
  他閉上眼睛,很快便睡著了。
  第二天是艷陽高照的好天气。黛絲將裙子撩至大腿,騎坐在椅子上,臉湊近桌面。她面前擺著各色廣口瓶,旁邊則擱了一本書,書名是──菜蔬和水果:制罐頭指南。
  今天她非得學會做罐頭不可。它翻開書開始專心研究,差點沒听到一輛馬車來到院子的聲音。
  有訪客。
  黛絲沖到窗口,掀開窗帘。一輛馬車正巧停下來,駕車的人把韁繩交給杰克,杰克則把馬系在欄杆上。
  杰克把頭上的帽子往后推,抬眼對車上的瘦小男子微笑。那男子脫下帽子,露出半禿的頭來。
  兩個人交談了一會儿,然后同時望向屋子。
  黛絲揮揮手。
  杰克露出緊繃的笑容。
  那男子皺了好一下眉頭,這才小心地向她揮手。
  黛絲則專心讀杰克的唇。
  “進去看看她吧,大夫,她。:…不一樣了。”
  “原來是他。”地松開窗帘,來到門口打開門,步到門廊上。“嗨,大夫!”她又揮揮手。“你要不要來一杯……”她皺眉頭。一八七三年代的人都招待別人喝什么?“水?”
  “好的。”大夫讓杰克扶他下車。
  兩個人走向屋子,跟著黛絲走進廚房。
  “這些是什么?”大夫盯著桌上的瓶瓶罐罐。
  黛絲替他拉一張椅子。“我想學做果醬。”
  兩個男人聞言都很不自在。
  “坐下來吧,雷太太。”大夫說。
  “可是水──”“坐下。”
  黛絲聳聳肩,坐在大夫面前。“好吧”“你感覺如何?”
  “好得很。”
  他蹙眉。“真的?”
  “真的。這里一切都很好,我很快就适應了。”
  “孩子呢?”
  黛絲露出和煦的笑容。“噢,凱倫也很不錯,一下子就長好多,起初喂母乳有點困難,但現在已克服了。”
  大夫瞄杰克一眼。“抱歉,杰克,我不得不問。”
  杰克點點頭。
  大夫又對黛絲說:“你記不記得剛怀孕時曾來找我?”
  “不記得。”
  大夫頓了頓。“那時你想。…:“他的臉略略紅了。“呃,你不想有孩子。”
  黛絲一惊,以手掩口。“噢,我的天,你是說我想拿掉孩子?”
  “是的。”
  黛絲沖動地抓住大夫的手。“還好你沒這么做,”她熱淚盈眶。“謝天謝地。”
  大夫眯起眼睛打量她。“你丈夫叫什么名字?”
  “杰克。”
  “全名。”
  “雷杰克。”
  杰克輕聲說:“雷布加杰克三世。”
  黛絲睜大了眼睛。“你在開玩笑。這個頭銜好大。”
  芬挂一下她的手,站了起來。,雷太太,很。局興見到你。杰克,你送我出去吧。J 兩個人走出廚房,來到院子。在陰涼的橡樹下,大夫碰触杰克的胳臂,他們停下腳步。
  黛絲掀起窗帘一角偷窺,盯著他們的嘴唇。
  “大夫,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失憶症二“會持續多久?”
  “天曉得?可能是你賺到個新妻子,也可能明天又變回以前那個妻子。”
  “你是說,這些改變可能是:。…真的?”
  “大腦是很奇怪的東西,沒有人弄得懂,我這种鄉干醫生當然也不懂。”
  “大夫,她的改變快把我逼瘋了,她實在是……太不同了。!
  大夫拍拍他的肩膀。“耐心些,我相信不久她就會恢复原狀。”
  杰克一愣。“是啊,這正是我擔心的。”
  黛絲放開窗帘,暗暗笑了。杰克怕她。這是反應,而且不是生气。
  計划奏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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