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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渴望見到茱莉和他的女儿們,并查出一切騷動是怎么回事,藍棋策馬奔跑。草地上的羊群紛紛讓開。在他旁邊的大偉也促馬加速跟上。他們并肩騎上羅斯堡的山丘。
  一陣微風吹來,騷動午時的空气。夏季不久就要來臨,在蘇格蘭是個燦爛的季節。藍棋想念金拜爾堡的和平与宁靜,他也想念莎拉。
  一陣強烈的痛苦揪著他的五髒六腑,謙遜、仁慈的莎拉竟會成為報复游戲中的人質。她受到曹琪很好的照顧,市長和鮑亨利都向他保證。可是藍棋擔心莎拉或許無法了解,她可以背誦議會法典,可是她不了解東羅斯地區的問題。
  他拉住馬韁。“將馬帶去馬廄,大偉。”
  “好的,公爵。”大偉伸長頸子,回頭望向鎮上。“呃……我可以請問您一件事嗎,先生?”
  “當然可以,大偉。”
  “為什么今天每個人都瞪著我們?”
  藍棋掃視過街。女仆們在打掃著門階,這工作几個小時之前就該完成了。每一處庭院中都聚集著一小群人,他們在做什么?“我也覺得奇怪。”
  大偉搔搔頭。“這真的很奇怪。丈夫當煤礦工人的孟太太對著我偷笑,還有,你看——”他指著對街的房子。“那些一人從不打開窗帘的,還有那儿,看到顧小姐和那個音樂老師嗎?她們已好几年不說話了。”
  “很可能她們和好了,或者她們是沒別的事做。我想她們不是要放意對你無禮。”
  大偉端坐在馬鞍上,松松地握著馬韁。“我相信她們不是。要我告訴馬夫給馬吃燕麥嗎?它們跑得很辛苦,應該吃點東西。”
  大偉不僅長得像威爾,也跟他父親一樣聰明。“好的,可是別耽擱,若婷會擺好餐桌在等我們。”
  “是的,先生。她對餐桌的禮儀之類的事好挑剔。”
  藍棋下馬,將馬韁交給男孩。難道一個女人就把聰明的威爾對人和對蘇格蘭文化的尊重封死了嗎?該死的過去既不能披露,他該怎么做才能打開這個結?“誰知道。”他咕噥著,打開前門進去,里面一片混亂。
  每個欄杆都坐著一個叫囂的男孩。兩個女孩在水晶燈下,扯著一條破毯子玩。在屋子中間站著一個怀孕、且很熟悉的女人。
  “蕾琪?”
  她展開雙臂,台眼對著藍棋。“歡迎回東羅斯地區,藍棋,或該稱公爵?”
  感到雞皮疙瘩開始出現,他說:“叫藍棋就好了。”
  尖叫聲在門廳石壁回響。“他是羅斯公爵。快跑!”較大的男孩叫道。他和他的同伴一起滑下欄杆,躲在蕾琪的裙子后面。女孩們嚇坏了,扭著臉開始哭起來。
  藍棋惊愕地斜靠著門。
  “小玲、安妮,別哭!他又不是怪物。”蕾琪命令道。
  “噢,他就是,”較大的男孩說,由裙后偷瞧。“他把小孩吊在城堡牆上,直到他們的皮爛掉,然后再把他們的骨頭拿去喂貓。”
  “夠了,羅伯。”她轉向較年幼的小男孩。“華德,站起來。”
  男孩以可怜的聲音說:“不要,我怕他,我想回家。”
  他們的口气就像他的女孩們提到威爾。年幼的女孩用毯子蒙著臉,她的一頭黑發就像蕾琪,他的童年好友。雖仍有些气憤,但他的心開始變軟。
  蕾琪拍拍她小儿子的頭。“我們現在還不能回家。”
  藍棋立即起疑。或許這家人來此就是好奇的目光,和所有居民突然變得友善的原因。他直起身离開牆。“茱莉在哪儿?”
  蕾琪對他嫣然一笑。“你猜。”
  “還有我的孩子呢?”
  蕾琪轉動著手上的結婚戒指。就像夏日的閃電打在沒有月光的曠野上,他恍然大悟:茱莉帶著他的孩子們在威爾那儿。鎮上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交換。
  他為什么又再度信任她?為什么又忘了她來蘇格蘭的搜尋?這回是她哄騙威爾,想利用她聰明的詭計由他口中套出實情嗎?
  可是威爾并不知道真相。
  “好了,藍棋,”蕾琪求和說。“你一生气就愛板著臉。這一半是我的主意,一半是她的。”
  他上前一步,孩子們尖叫。老天!這些孩子怕他就像他的孩子怕威爾。“你听我說,麥蕾琪。我不是什么無知的農人,不會笨得看不出兩個多管閒事的女人設計的詭計。”
  她台起下巴。“少胡亂指控我,孟藍棋。我現在是施蕾琪,而且我從沒說你笨,是你自己說的。”她雙手疊放在肚子上。
  “威爾知道你在這里嗎?”
  她一臉無辜地說:“我相信他現在已經知道了。”
  “老天!你十一年前為何不嫁給一個蘇格蘭人。”藍棋气憤地說。
  她平靜地答:“因為十一年前我沒有愛上一個蘇格蘭人。”
  他不悅地說:“哼,我真希望你有,那可以省下我一堆麻煩。”
  她雙手插腰,上前一步。兩個男孩跟著她移動。“你不必責怪我。如果查理王子登上王位,在東羅斯會有更大一堆你的族人不會快樂。”
  想到孟康諾,他沉默地同意。
  “你知道,”她諷刺地說。“上次的除夕日,戈登鎮的孟族人在喝了酒后,提議去打掃英格蘭人的門階?”
  “這是很好的習俗,蕾琪,可以掃掉楣運。”
  “如果掃帚沾了糞便就不會——”
  這种小爭執何時才停止?“如果你丈夫由他該死的英格蘭人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下來,待他們像個人,他們就不會做這种事。”
  她悲哀地說:“他試過,藍棋,我發誓。他們只是想要一個蘇格蘭人替他們說話,他們想要你。你就不能試著和威爾談好條件嗎?”
  “他討厭我。”
  “可是你們在宮廷時是好朋友,發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他老實地說。
  “我認為你知道。”
  “你不要管吧,蕾琪。”
  羅伯跳到樓梯上,跨坐在欄杆上。藍棋沖上前,抓起他,和他的眼對看。男孩變得僵硬。藍棋說:“我們不在欄杆上玩,你可能摔下來,跌斷脖子。你懂嗎?”
  男孩的臉上血色盡失,藍棋降低聲音說:“不過,我們這儿有給孩子做的許多安全的事,例如在廚房的地上野餐。你喜歡嗎?”
  羅伯深吸口气,點點頭。藍棋把他放下來。
  “媽!”大偉惊訝的叫聲由門口傳來。
  蕾琪的眸中閃著愉快的光彩。她走向他,華德仍抓著她的裙子。其他小孩興奮地圍住大哥哥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藍棋大松一口气。如果他的猜測是正确的,他不能和蕾琪談施威爾和他之間的問題,只有她丈夫能。
  “我有匹馬,媽,”大偉說。“一匹我自己的牝馬,公爵說等為我量制的馬鞍做好,我會是最佳的騎士。我那么辛苦地練習,一定很快就會達到。”
  “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不是嗎?”蕾琪說,檢查他的耳朵和兩手。
  藍棋無限嫉妒,他想要他的家人回來。少了他的女儿和茱莉,他感到漂泊無依。可是他不會渴望她,因為一且威爾知道她是誰,告訴她一個七年前的故事,她絕不會原諒藍棋。只有真相可以改變她的想法,可是就算他敢吐露實情,她也可能不會相信他。想到她會相信他很坏,他的心都碎了。
  蕾琪雙手放在男孩的肩上,說:“帶弟妹們去廚房,我有話跟公爵說。”
  孩子們跟著大偉离開房間,藍棋屏住气。
  “謝謝你給他買馬又教他騎馬。”她說。
  “這是威爾應該做的。”
  她嘖下舌。“真好玩,威爾給莎拉買望遠鏡時,也跟你說同樣的話。”
  純然的恐懼抓住藍棋。“他沒有權利口”
  “為什么?你教大偉騎馬,跟威爾教莎拉觀星有何不同呢?”
  這件事的答案只有他知道。
  她的黑眸變為悲傷。“茱莉說你會了解。她很适合你,你知道。別吼叫,你只是太笨,無法承認你愛她。”
  “我以為我們已決定了誰笨誰不笨。”
  “你令我失望,藍棋,我和茱莉只是想要幫忙。”
  幫忙,他悲哀地想,如果他不快點把茱莉和女儿弄回家,他會有一大堆麻煩。
  “如果你真的想幫忙,蕾琪,那就告訴我,我如何能讓英格蘭人接納蘇格蘭人。”
  她拱起眉。
  “反過來也一樣。”他勉強地加一句。
  她挽住他的手臂,走向門口的走廊。“我以為你、永遠也不會問。”
  茱莉緊握著雙手,等待治安官要說的話。空气中懸著菸草味和壓抑的憤怒。他攤開壓縐的地圖,開始撫平縐折。
  “你是莉安的妹妹?”
  茱莉惊喘一聲,心都要迸開了。沒有人曾這樣問她。
  他用個盒子壓住地圖。“不必否認。”
  封閉了几年的悲哀和沮喪爆發。知道自己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她勇敢的隱藏痛苦。“我沒有打算否認。”
  他拿起煙斗,抖出煙灰。“親愛的莉安近況如何?”
  他當然不會知道莉安死了,公爵把她藏在愛丁堡的古老救濟院里,她也死在那里。“我姊姊死了。”
  煙斗掉在地上,他的藍眸刺穿茱莉。“什么時候?”
  就像是背誦難念的一課,她說:“一七”八二年,六月二十日。”
  他撿起煙斗,瞧著它的象牙凹槽。他的手在發抖。“這么久了?我很抱歉,我不知道。
  “我以為——呃,算了,我對你致上我的哀悼之意。”
  也從沒有人告訴她這种話。誰關心一個孤儿院孩子的感覺呢?茱莉突然感覺到像個寂寞的小女孩。“我最后”次見到她時,我還是個小孩。請告訴我有關我姊姊的事,她長得怎么樣?”
  “公爵比我更認識她。”他尖刻地說。
  施威爾關心過莉安,茱莉為此喜歡他。“我和公爵不談我的姊姊。”
  威爾輕笑道:“我想也是,像他那樣的浪子怎么可能記得几百個女人之中的一張臉。可怜的莉安。”
  他那么順口地叫她的名字,茱莉找到意志力去信任他,以滿足一個被棄孩子的好奇。“我長得像她嗎?”
  他的眸子打量著她的臉,那么久,茱莉不禁后悔問這問題。
  一抹悲傷的笑使他看起來有點孩子气。“不,你不像。你比較高、比較瘦,莉安——”
  他揉揉鼻梁。“她有种小女孩的稚气。她很開朗,從不為明天擔心。我想,她沒有你那么多愁善感。”
  “你在哪儿認識她的?”
  “倫敦的宮廷,她是一位貴族小姐的伴從。”
  幸福感將茱莉淹沒。莉安比地預計的更有成就,她在英格蘭宮廷過著迷人的生活。“多告訴我一點。”
  他瞥視時鐘一眼。“時間已晚了,茱莉。我明天還有事,我們有很多時間來談莉安。”
  他說得那么喜歡,茱莉以為自己要崩潰了。几年來,她想像著找到莉安的蘇格蘭朋友,听到她所過的快樂時光,在碰到羅斯公爵之前的時光。突然間,茱莉恨他。
  她支撐著說:“莉安生下公爵的孩子——個個女儿,就死了。”
  他的嘴角輕蔑地一掀。“哪一個呢?”
  “我不知道。”
  “啊,而你卻愛上了他。不要否認,我常看到這個表情。”
  她已不再确定。
  他視她的沉默為同意。“我祝你好運,柏茱莉。比你姊姊更好運。”
  茱莉知道她十分需要。
  星期一早上,治安官租了一輛有飾帶的馬車和一匹活潑的白馬,要車夫帶女孩們去她們喜愛的茶店。星期一下午,公爵租了一輛敞篷馬車和四匹灰馬,由杰林駕車載治安官的孩子去孟族人開的商家大肆采購。當天晚上公爵和傅家一起去戲院,大家都看到他挽著傅家的女儿南啻小姐。茱莉哭著入睡。
  星期二治安官帶茱莉和几個女孩去畢先生的餐廳。當莎拉要求吃蘇格蘭的點心時,畢先生到孟族人的店去拿烤面包。一個小時后,公爵帶著蕾琪和她的孩子們進入孟族人的海產店。店東由英格蘭人的店拿甜點來給孩子們。當晚公爵是一場音樂會的上賓,參加的名門閨秀多得報紙得增加一頁刊登她們的姓名。
  星期三兩部馬車在路上相遇,孩子們彼此揮手打招呼。公爵禮貌地對治安官點點頭。茱莉和施夫人都及時看到了這一幕,彼此眨個眼。當晚報上并未刊載此事。
  星期四公爵招待大偉和他的兩個弟弟去打高爾夫球。治安官去議會替一對爭吵的夫妻調停。公爵穿著運動服,戴著蘇格蘭帽進入議會,坐在領主的位置上。六個小時以后,他和治安官在客棧喝酒。据可靠的消息來源說,公爵對一個叫愛倫的酒吧女侍很感興趣。茱莉气憤地把報紙扔入廁所里。
  星期五公爵帶人質去市集算命,當詢問到美麗的吉普賽女郎何以對公爵如此熱烈歡迎時,她坦承以前是公爵的情婦。海蒂繼續報導治安官向公爵揮手打招呼,而且公爵也答禮致意,兩個最固執的男人似乎有可能和解了。茱莉把報紙扔入一堆肥料中。
  誰會先向對方屈服?公爵或治安官?大家都瘋狂的猜測,并競相走告見到的最新情況。
  星期六,兩個男人帶著現在所謂“受他們監護的”女人和孩子們在泰恩的馬戲團碰面。若有所思的茱莉看著四名騎士扶公爵的女孩們騎上披著美麗服飾的馬。她們嬉笑、興奮得臉上發光,兩頰被太陽晒得紅扑扑的。
  第五名騎士接近茱莉。頭盔遮住他的臉,可是他的深藍眸子泄漏其身分。
  羅斯公爵。
  “上來吧,美麗的女士。”他伸出一只戴著甲子鎖手套的手。
  他向她彎下身時,盔甲擋擋響,他有力的腿控制住想要騰躍的馬。“你其實很想上來的。”他誘哄道。
  上帝救她,她的确很想。明知道不該且一定會后悔,茱莉仍伸出手臂,讓他拉她騎上馬鞍。
  他摟住她的腰,拉她貼著他的胸。他冰冷的盔甲碰到她的臉頰。“想我嗎?”
  她气自己的軟弱,說:“就像我想念馬先生的牛糞一樣。”
  他領著馬离開擁擠的場地,進入安靜的森林里。“你不是說真的。告訴我實話,茱莉。沒有我你覺得空虛。”
  “當你在東羅斯地區把每一個單身女性追得團團轉時,怎么還敢說這种話?”
  “嫉妒嗎?”
  她當然嫉妒。“誰管你要不要再生四個私生儿子。”
  “低頭!”他彎下身,茱莉抓住馬鬃。一枝生得較低的樹枝飛過她頭上,打中了他的鋼盔。
  他勒住馬,把茱莉放下地,然后下馬。“我宁可和你生個合法的婚生儿子。”
  他無論說什么,仍是個風流鬼。她太了解他了。“很不幸,因為我是你得不到的。”
  他脫掉頭盔,頭發披過他的肩。“你和我已有婚約。”
  “你明知那是你的一面之辭。”
  “威爾在你腦中下毒,使你反對我。你不明白嗎?”
  渴望扯著她,但她不能再為他所寄。“帶我回去。”
  “啊,小姐,我正希望你這么說。”他抱住她,吻住她的嘴。
  她想張口對他說他弄錯了,可是他甜蜜的吻使她無法抗拒。他捧住她的頭,以專家的愛撫,激起她的欲望,訴說她使他感覺像個國王。噢,老天!她真想成為他的王后。
  “我正在奇怪雄鹿何時才發情呢?”施威爾的聲音響起。
  茱莉凍住了,可是公爵像沒听到。羞于讓人看到她放蕩的行為,她推開他,看到治安官騎在一匹白馬上。
  公爵把她拉回來。“把你的舌頭給我,”他低聲道。“不要嗎?”他一臉茫然的樣子,
  然后大聲些說:“那么或許我該用劍赶走這個闖入者。這樣會使你高興嗎,茱莉?”
  她回頭一瞥。治安官會退縮嗎?他緊繃的下巴告訴她不會,經驗告訴她公爵也不會屈服。她該怎么辦?
  “茱莉。…:“公爵召喚她。
  他溫柔的聲音使她全身無力,她腦中響著亂烘烘的欲望,”邊听到治安官的馬走近。她必須采取行動。
  她拿起頭盔。“戴上這個。”
  公爵听從了,但拉起面甲。“要求我把羅馬獻給你,甜心,它就將會是你的。”譯注:此為莎翁名劇“凱撒大帝”中,凱撒追求埃及艷后時的著名人台詞。
  她深吸口气,祈求一切無事,并伸手拉下他的面甲。
  “那么,勇敢的武士,”她大聲說,掩住他低聲的咒罵。“你已收到你的獎賞。”
  面甲后面爆出大笑。“聰明的女孩。”
  這稱贊給予她勇气,可是她拒絕去分辨興奮的感情究竟為何。她轉向威爾,說:“你好,治安官。和我們一起去騎馬好嗎?”
  后者坐回馬鞍,唇角掀起一抹微笑。“領路吧!”
  公爵触下面甲示意,然后把茱莉抱上馬鞍,緊摟住她,領馬走向場地里。到了那儿,他似乎不情愿地放她走。
  他臨別耳語道:“回到我床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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