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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离奇的事嗎?
  不敢相信此刻所看到的,不似刑克雍的暗自詫异,商胤煒老實不客气地揉了揉眼睛。
  是錯覺吧?商胤煒竟看見那個喜怒不形于色的花岡岩抱著一個女人?但……
  對于揉過眼睛后不變的情景,商胤煒的下巴顯些掉了下來,怎么也沒想到,不耐闕傲陽外出許久禾歸,等候許久而出來察看會看到這一幕。
  其實一樣的感到錯愕,但內斂的刑克雍沒表示出來,他一向就是這樣,嚴謹的臉上就是那一百零一號的表情,仿佛天塌下來了也不能撼動他一絲一毫。
  “喂,黑臉的,你有沒有看見?”頂頂身邊的刑克雍,商胤煒像是要确定什么似地問。
  還是無法相信,那個抱著女人的人,真是他們所認識的闕傲陽?那個對女人總是愛理不理、用一徑儿的冷臉對待的闕傲陽?
  “嗯。”勉強應了一聲,刑克雍表示肯定,即使心里一樣覺得不踏實。
  沒理由會不去注意到那像是見到鬼一樣的惊异表情,對著兩位形同左右手般的伙伴,沒好气的闕傲陽終于流露出一絲不耐。
  “看夠了沒?”已經很嘔了,這兩個人非得這時候惹人嫌嗎?
  打從他一進門后,那震惊、惊訝、不信的表情他已經看得太多了,從開門的門房到一路上見到他的人臉上都是這樣的表情,就算不用腦子想,也能知道——
  他的一世英名全毀了,毀在怀中的小丫頭上!
  “夠了。”斂起了惊愕,商胤煒斯文俊雅的臉上又挂起一抹溫和的淺笑,像是什么都沒看見、一切正常般,但在迎上去之前,他投給刑克雍一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事情發生得十分突然,在商胤煒与刑克雍接近之時,兩人竟同時出手攻向手中抱著人的闕傲陽,且招招皆是足以致命的狠招。
  心頭的火不已熾烈了,現在又突然上演這戲碼,沒心情陪他們玩确認人的游戲,輕功一施,避開所有攻擊后,憑著出神入化的輕功,就像是手邊沒抱著個人般,闕傲陽足不點地的又踅回原點,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毫不留情地在來不及防備的兩人身上各留下一記重踹。
  能胜任九堂院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總管一職,分別扮演白臉与黑臉角色的商胤煒及刑克雍,這兩位大總管的武功自是不會差到哪儿去,只是,再強的功夫也經不起這結結實實的一踹,就看他們兩位高手硬生生地被踹退了一大步。
  冷眼看著兩位平日得力的伙伴被踹退一步,闕傲陽一臉冷然,宛如天神臨世般地佇立原地,什么也沒做的,便將不怒而威的气勢發揮到最高點。
  這世上就是有這种人,不用特別做什么或說什么,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讓人明白他的權威及力量,更別提在心情不好的狀況下所開的口。
  “造反了?你們?”是沒特別板著臉,但對著兩個人,就算是最重要的伙伴,闕傲陽的臉色依舊沒好到哪里去。
  “傲主,沒必要這么狠吧?”揉著胸口,商胤煒苦笑。
  “怎么?肯認我了?”沒再費神看他們,闕傲陽徑自往聚會用的集英樓走去。
  他心里頭很明白他們會突然攻擊他的用意,但也就是這一點才讓他更覺不悅。
  在決定帶她回來時便知道要面對這樣的場面,可他沒想到會這么嚴重,從開門的門房到一路上碰到的仆佣們,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可精采的,要不是這些人還沒足夠的膽量對他的身分置疑的話,恐怕他得像面對這兩個足智多謀又智勇雙全的左右手一般,一路過互關、斬大將的才能進到這幢別業中。
  整件事中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儿只是九堂院的別業,不是制度、規矩嚴謹上百倍的本部,要不,別說形象會盡毀于一旦,只怕他遇上的問題會更大,恐怕會連本部的大門都進不去。
  “能不認嗎?”跟著他的步伐,商胤煒干笑兩聲。“能躲過我跟黑臉兩人同時攻擊,還能在我們身上踹上一腳,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我來吧。”一樣跟在一旁,刑克雍沒多說什么,但已主動表示要接下抱人的工作。
  他一向就這樣,少言但實際。
  闕傲陽沒說什么,但漠然中很直覺地避開刑克羅伸過來的手,在嚴重否認是為了多留一會儿她臉上那种全然信賴的恬适表情后,連他自己都不能解釋這舉動的動机。
  他不是很气她的嗎?先前決定要帶她回來前,還曾懊惱了許久。直想著,若有其它選擇的話,他說什么也不愿意走上這一步……
  “傲主?”劍眉揚起,刑克雍略感意外地看著闕傲陽。
  斂回短暫喪失的心神,不准備回答這反常行為所衍生的問題,闕傲陽徑自將怀中的小女人放到屋中的軟榻上,動作之輕柔,恐怕自己都沒發現。
  商胤煒与刷克雍彼此對看一眼。
  他們看到了,而跟著嚴重地怀疑起,是什么樣的女人能讓闕傲陽這种像是沒有心的男人失常?
  同樣好奇的兩個人不著痕跡地跟到軟榻邊,然后他們看見了——
  那是個細致得不可思議的甜美女孩儿,彎彎的柳眉,秀挺的巧鼻,那濃密的長睫毛,令人不難想象她的那一雙眼會是怎樣的靈活生動,而整個五官中的精華就在那一張微微上揚、不笑時也像在微笑的菱形檀口,襯著一身雪一般吹彈可破的白哲肌膚,整個人晶瑩剔透的,恍若一尊用上好白玉雕鑿而成的玉娃娃般,讓人在第一眼看到她時便身不由己地投入那份怜愛的心。
  沒理會跟在一旁的兩人,在他們心里頭評頭論足的同時,闕傲陽的一對濃眉狠狠地糾結了起來,因為那張平靜的小臉在他放下她不久后,又開始流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已經試過多次了,在帶她回到這儿前。
  只要一放開她,她就是這個樣儿,尤其是放著不管的話,沒多久眼淚就會跟著掉下來,屢試不爽,靈得很,就像是要提醒他懸崖邊發生的事一般。
  心里頭气惱不已,因為從沒遇過這种事儿,有种被牽制住的感覺,因為他完全沒法儿抗拒事情的發展。
  照理說,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因為在黑衣殺手發動最后一擊之時,他絕對有能力應付當時的狀況,可是,她身邊的人,就是那個穿著一身白衣的絕色女子,搶先一步推開了他們,即便他不需要,又即便是順便的,可說起來那一堆,也的确是有想要救他的意思,如今事情變成這般,就像是他真欠了她們什么人情似的,讓他無法不當一回事地放著被留下的她不管。
  他不喜歡這樣,這种無法掌控的感覺。
  不知道有什么其它的辦法可以安撫那意識不清的人儿?他強忍著气,再一次地抱起了她,一副神情似有不甘地抱著她上榻,在不是很熟練的拍撫中,抱著她坐在軟榻上等著兩大總管的質問。
  總管者,就是什么都要管的人,對闕傲陽這段時間的去向,自然沒有放過的道理,更何況他還帶著一個小姑娘回來,不問個清楚才怪。
  將所有的舉動看在眼里,親眼看著闕傲陽親自抱著女人坐上軟榻,對這种破天荒的行為舉止,商胤煒与刑克雍惊訝在心里,兩人再次對視一眼,同時有了共識。
  也該是這般出色的玉人儿,才能得到像闕傲陽這般有著一顆岩石般的心——而且還是最堅硬的那种岩石——的男子,投注他那從不停留在女人身上的注意力吧?
  只是……
  “傲主,她是?”清了情喉嚨,像是閒談一般的口气,被推做代表的商胤煒問了話。
  “不知道。”怀抱著她,坐在榻上的闕傲陽很直接地給予最簡短的回答。
  “不知道?”商胤煒微微地提高聲量,像是表示他的不信。
  “跟這次的耽擱有關?”鮮少說話的刑克雍一開口便命中中心。
  沒什么好隱瞞的,闕傲陽草草地將遇襲的事帶過,連同君怀袖出現的部分,當然,關于她挺身想護他,及他當時心中曾有過的撼動,他是一個字也沒提。
  “我懂了,因為她的同伴掉下山崖,傲主不忍心把她一個女孩子丟在路邊,所以把她帶回來了。”商胤煒做出結論,同時摸摸鼻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味覺出了問題,他老覺得聞到一股香气。
  “她來歷不明。”是覺得她特別,可刑克雍一開口就是投出收留她的反對票。
  沒什么特別的成見,他只是就事論事,掌管九堂院的營運運作及負責功過賞罰的他,在人員安全方面的問題很是注重。
  對于刑克雍提出的反對,闕傲陽不予以任何響應。
  能做什么響應?早在帶她回來前,他自己就先想過這問題了,可他能怎么辦?
  即使是不清楚她的出身來歷好了,可這謎一般的女孩儿确實是曾試圖用自個儿的肉身護他,而她同行的保護者還因此受傷墜入懸崖,這些全是千真万确的事,于情于理,尤其在她因傷痛而哭暈過去的這當頭,他怎能丟下無依的她不管?
  再者,就算不曾有救他的事好了,他又怎能放任她一個女孩儿家暈厥在一票被迷暈的黑衣殺手中,而且還是被她迷暈的黑衣殺手中?這种事,就算是冷情如他,闕傲陽也做不出來。
  “來歷不明嗎?”一直就習慣跟刑克雍唱反調的商胤煒不以為然,沈吟了會儿后分析道:“就算來歷不明也不會复雜到哪儿去的,光看她這身穿著打扮就知道,這丫頭的身分是再單純也不過的了,應該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好奇外頭的世界就拉著身邊的侍女出來見見世面,碰巧遇上傲主受襲的事,正義感作祟而蹚入這渾水中,直到事情發展成這樣。”
  其實是八九不离十了,只不過商胤煒絕猜測不到,這戶“大戶人家”究竟是有多么的大戶。
  “傲主,要不要讓人送到別的廂房,讓專人照護?”刑克雍建議。
  謹慎的的個性總讓他覺得不妥,雖然說還沒決定這女孩儿的去留,但再怎么說,這丫頭也是個意識不清的人,在他們討論出個所以然來之前,雖沒有什么妨礙,但對她恐怕不大好,不如交給下人們去照應,省得他們還得分心注意。這還不打緊,如果分了心又落了個照護不當,那對事情定更沒有幫助了。
  “可以的話,我還用得著留下她嗎?”闕傲陽沒好气地提醒他們剛才的情況。
  “一直就這樣嗎?”對于闕傲陽隱約流露出的無奈模樣,一邊暗自研究自己嗅覺是不是出問題的商胤煒覺得十分有趣,因為從沒見過這樣的情形。
  “屢試不爽。”闕傲陽更沒好气了。
  像是響應他的話似的,他怀中的君怀袖像只取暖的小動物般,更加地偎進他的怀抱中,這下意識的舉動沒換來被丟棄的命運,闕傲陽身子是僵了下,像是已經忍耐到了极限般,可他沒丟下怀中的人儿,只是笨拙地又怕撫了下怀中的人儿。
  “呃……大概是打擊太大,這小姑娘下意識地把傲主當作她唯一的依靠了吧?”看著這狀似微不足道,實則又是一奇聞的無心動作,忍著笑,略懂醫理的商胤煒猜測,說完,又不著痕跡地朝空气中嗅了嗅。
  不太像是錯覺,他真的覺得有股不尋常的香味,不像是人工的熏香香气,那味道很自然,淡淡的、甜甜的,是种讓人覺得愉悅的香气。
  “那現在?”還是實事求是,刑克雍問著現下該進行的項目。
  “笨!先找個大夫來。”商胤煒很主動地出著主意,因為想順便讓人看看他的鼻子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了。
  被罵笨的刑克雍自動略過他的話,直接看向下決策的闕傲陽。
  “我已讓人去請大夫了。”闕傲陽淡淡地說著,一進門時他就讓人去辦了。
  “那?”刑克雍想著本該進行的會談。
  在闕傲陽有所應對前,商胤煒再也忍不住了。“你們……”
  因為那一臉備受困扰的表情,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商胤煒身上,就等著他的問題。
  往空气中嗅了嗅,商胤煒一臉的不确定。“有沒有聞到一些不尋常的味道?”

         ★        ★        ★

  一室清香。
  對著造成這一屋子香气的源由,三個大男人低聲交談著,磁性、沈穩的聲調交織成一片讓人心安的護网,君怀袖就是在這讓人昏昏欲睡的聲響中幽幽醒來。
  “真是的,你們早說嘛,我還以為我的鼻子出了什么問題哩。”
  “是你自己太敏感,不過是個味道而已。”
  “不一樣,這味道不一樣,女人慣用的熏香味道我很清楚,那些熏香里沒有這种香气,這香味儿太過自然,不是熏香可以比擬的,真不知道這丫頭身上怎么會有這香气的?”
  感覺說話的人往自己這邊靠了過來,君怀袖下意識地往溫暖源躲。
  “你醒了?”第三道聲音響起。
  她認得這聲音,是山崖邊那位大哥的,但怎么覺得聲音就貼著她耳朵發出?
  緩緩地睜開眼,入眼的光是一副寬闊的胸膛,而后,放大在她眼前的,是一張她有生以來看過最好看的一張臉。
  看過的男子其實不多,她很難具体說出那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的感覺,勉強來說的話,她有限的形容字匯里只知道,在他清俊無雙的容貌里,有著書生的文采气度,又帶著練武之人的內斂光華,兩种感覺融合出一种讓人難以言喻的獨特風采。
  而那一雙清冷的眼是整張臉中的精華,就像是能看透所有事物般,透著懾人的晶光,襯著那一身獨霸天下的王者气度,配合著他那張使人迷醉的俊顏,讓他整個人活生生就像是天神轉世般,有种讓人愿意付出一切的力量。
  “呵呵,小丫頭看咱們傲主看傻了,怎么?是不是人間不可多得的一個美男子啊?”
  取笑的聲響打斷了君怀袖的冥想,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屋內有其它人的存在。
  那是兩個陌生的男子,一樣有著出眾迷人的相貌,一個是文質彬彬的文人模樣,另一個則一臉的嚴肅,沒說什么話,但看起來也沒什么惡意的樣子。
  “醒來就好,現在覺得怎么樣?”一向就是三人中負責交際應酬、与人攀關系打交道的,是以商胤煒一派和气地問著。
  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怎么回事,自己又是在什么地方,君怀袖只能直覺地響應問題,就看她張著一雙無辜的水靈大眼儿,傻愣愣地對發問人搖搖頭。
  “搖頭代表沒事吧?”換回點頭的答案后,商胤煒笑得更是親切了。“很好,沒事就好,剛剛大夫也說你只是情緒太過激動,一下子喘不過气來,休息一會儿就好,等醒來就沒什么大礙了。”
  情緒太過激動?這字眼讓君怀袖無可避免地愣了一下。
  出生至今,她的成長過程一直就讓人呵護過度,加上乖巧的性情本就是隨遇而安型的,這讓一向處于喜樂無憂環境的她,對哭泣這件事一無所知,都不知眼淚為何物了,又怎會有情緒太過激動的事發生?
  現在經由商胤煒一提,不由得讓她回想起這句問話的由來,然后,好不容易停留在嬌顏上的血色瞬時褪去,想起冷雪的墬崖。她的臉色化為雪白。
  “雪儿,我要雪儿……”像是失去支撐的力量般,君怀袖只能攀附著穩穩環繞住她、直直散發熱源及讓人心安力量的怀抱。她沒有哭,但本該屬于歡樂的甜美嬌顏布滿了哀凄,那蒼白的模樣讓人看了為之不忍。
  心中有一絲怪异感,厘不清那份陌生,但闕傲陽直覺就是不喜歡這樣子的她。
  “哪壺不開提哪壺。”就連刑克雍也看不過去,忍不住輕哼一聲,嚴重怀疑起,大伙儿怎么會把交際應酬這等大事交到這胡涂虫的手上?
  “呃……一時失誤,一時失誤。”知道自己失言,還知道羞恥兩字怎么寫的商胤煒也覺丟臉。
  “夠了!”已經覺得煩悶,不想再听兩人斗嘴的闕傲陽,權威十足地低斥一聲。“什么時候了?還斗?”
  心里頭難過异常,但專心這优點一向就是她所缺乏的,使得她的注意力在不經意中便被引回發聲之人的身上,君怀袖看著抱著她的闕傲陽,那聲音的熟悉感加上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她想起來了!
  這個抱著她的人,不就是那場混戰中的那個大哥嗎?那時候倒沒注意到他竟長的這般的俊俏迷人,現在由他抱著,這么近看……等等!
  抱著?
  突然發現自己讓人怀抱著的事實,像是被燙著了般,她連忙想掙脫出他的怀抱——
  她記得紀師傅說過,好女孩儿是不可以跟成年的男子太過親近的,這就是她父王在她十二歲后不再抱她的原因。
  因為她的掙扎來得出其不意,所以她成功了,可她沒想到,她的人正坐在他的身上,這一推,就看失去重心的她整個人往后倒去。
  來不及尖叫,她索性閉著眼等著疼痛的到來,可是——
  沒有?悄悄地睜開一絲細縫,她看見他惱著一張俊顏瞪著她,再睜開一點點,她發現自己還是好好地端坐在它的身上,像是她從沒有差點跌斷自己頸子的事發生過般。
  “你做什么?不要命了是不?”闕傲陽不甚高興地對著她輕斥,態度絕對算不上嚴厲,而不高興的部分,除了因為她的莽撞行為外,大半也是因為不明白自己的反應,何以看著她差點儿摔著,他的心會瞬間跟著緊縮了下?
  “不是,我只是一下子沒想到嘛。”惊魂未定,君怀袖老實地回答,暫時也忘了所謂的好女孩儿守則,乖乖地端坐在闕傲陽的腿上,安安穩穩窩在地那令人安心的溫暖怀抱中。
  “你沒想到的事可多了。”她的清醒讓他沒必要再繼續抱著她,沒多說什么,抱著她的闕傲陽徑自起身,將她放到軟榻上后,自己到一旁坐好。
  覺得很不能适應,少了他那份讓人心安的怀抱后,她打從心里泛起一陣不踏實的感覺,就像是少了支撐,對整個環境開始不安了起來。
  “這里是哪里?”眨著一雙水燦燦的大眼睛,她不安地問。
  “小姑娘你不用擔心,這里是九堂院名下的一幢別業中,只要說出府上何處,我們立即會讓人送你回去的。”為了挽回剛剛的失誤,商胤煒決定重新來過一次,好證明他“玉面狐”這名號可不是浪得虛名而來的。
  “九堂院?”君怀袖想著這名詞。
  “沒听過嗎?”對著不見惊喜表情的她,商胤煒遲疑地往最不可能的方向想。
  不由得他不這么想,大凡來說,只要知道九堂院的人——基本上,不是自夸的,以現今九堂院的名聲与規模來說的話,要不知道的人還真沒几個,權貴、利益,這世上有誰不想要呢?
  自然而然的,親近九堂院的要人便成了最了不得的大事,而不管是想攀親帶戚、還是嫁女儿、賣東西的,能進入九堂院是所有計划中的第一步,沒人會想錯過,因此在君怀袖這种正常的行為反應下,就顯得眼前這丫頭的怪异了。
  沒有預期中的惊訝或是喜悅,只有一個勁儿的沉思与追憶的模樣,讓人很自然地會怀疑,她真會是沒听過九堂院名號的少數人种之一,可這世上真有這种人?究竟是什么地方的人才會沒听過他們九堂院的名號。
  “我……听過。”想了想,雖然帶著點遲疑,可至少,君怀袖給了個肯定的答案。
  她記得這個名字,好象是個很有名、很有名的商號,名下經營了各种各樣的事業,她曾听宮里的侍女們說過,上自嬰儿出生剪臍帶用的剪刀,下至已故之人所需的壽衣、棺材,只要是想得到的,他們全有涉獵、經營。
  “真的嗎?你不用勉強。”她這樣的反應,商胤煒反而不信。
  “是真的,我听宮——呃,家里的侍女說過。”差點說溜了嘴,君怀袖連忙改口道。
  牢牢地記得,在出門前冷雪曾三申五令的,要她對外絕不能說出她們的出身,就連出自皇家內院也絕口不能提,怕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尤其是怕讓宮里派來的人揪回去,所以對這誡令她記得特別的牢。
  “侍女?”
  “對啊,我听她們說的,九堂院生意做得很大,什么都賣,還听她們說,九堂院會有今日這等風光,全是因為這一代出了個曠世英才,我忘了什么名儿,叫闕什么的,听她們說,這人很厲害的,還有兩個形同左右護法的全能總管,這才能在短短的十年間,就把原本的九堂院規模擴充百倍不止,直到今日這光景。”很努力的回想后,像是背書般,君怀袖乖乖地將所能想到的全說了出來。
  “喲,左右護法耶。”覺得這名號听起來頗順耳的,用手頂頂面無表情的刑克雍,商胤煒頗為得意地笑著。
  怀疑的視線看看商胤煒,接著看看他身邊的刑克雍,君怀袖一臉不解。“你們兩個就是……就是那兩個?”她沒頭沒腦地問道。
  稀奇的是,商胤煒完全了解這句沒頭沒腦的問句。“沒錯,我們兩個就是那兩個。”他給予肯定答案,知道她問的是他們兩個是不是那兩個傳聞中的左右護法。
  “喔。”點點頭,君怀袖表示自己知道了,此外,再也沒有更多的情緒。
  不敢相信得到這么平淡的對待,商胤煒不死心地再爆出更大的內幕,指著一邊不說話的闕傲陽說道:“他呢,闕傲陽,就是那個闕什么的。”
  如果商胤煒期待她會冒出什么意外或是惊喜之類的興奮表情,那他是失望了,因為即使是向她介紹了九堂院中最聲威顯赫的主事當家,她的反應還是平淡地喔了一聲,然后沒了下文。
  “好了,那你呢?什么名字,哪里人?”覺得沒趣,商胤煒公事公辦地問了,而且打定了主意,送她回去后,一定要在她居住的地區加強宣傳,強力地打響九堂院在當地的名气,省得以后再遇上同樣的事——面對這种不把九堂院當一回事的人,問起話來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听超商胤煒問及自己的來歷,君怀袖有了一絲的戒心,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而后,因為不安,一雙翦水瞳眸下意識地尋找那抹能讓人心安的身影,看著一言不發的闕傲陽,她露出一抹极淡极淡的釋然淺笑。
  “喂,小丫頭,我在問你話吶,什么名字,哪里人呢?”以為她沒听見,商胤煒又問了一次。
  “我不是小丫頭,我十七了。”君怀袖直覺地抗議。
  “好,不是小丫頭就不是小丫頭,那什么名字?哪儿人?”商胤煒從善如流。“你快說,我好安排讓人送你回去。”
  送她回去?
  就是這四個字讓君怀袖到口的回答又縮了回去。
  她才不要讓人送回去呢!
  “這次又怎么了?”看她突然閉口不語,商胤煒挫敗地又問。
  “我不要回去。”她悶悶地說了。
  “為什么?”
  “我跟雪儿好不容易才出了……門。”及時將那個“宮”字縮回去,君怀袖接著又道:“出門前計划要做的事還沒來得及做,怎么可以無功而返?再說,雪儿她……她……”又想起落下山崖的冷雪,君怀袖心中又是一陣的難受,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怎么又繞到這事儿上頭來了?不想為猜對她离家少女身分自豪的,可這時商胤煒只覺得頭疼,不用看旁邊他都能知道,此時刑克雍那張木頭臉上一定挂著一副看笑話的冷笑。
  果不其然,一旁的刑克雍确實是一副看輕人的嘲諷樣。
  “其實,你也不要太難過……”暗自瞪了刑克雍一眼,忍著一肚子气,商胤煒試圖從那串安慰人的話中找出合适的句子來用。“正所謂,人生自古誰無死——”
  “雪儿不會死的!”君怀袖快速且肯定地打斷他的安慰,一雙眼求救似地看了下一邊的闕傲陽。
  承受著她信賴的求救目光,闕傲陽不語,但一雙精爍的鷹眼瞬間閃過一絲難解的复雜光芒。
  “姑娘,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接受,但事實就是事實——”
  “不會的,雪儿她真的不會死的!”再次地打斷他的話,君怀袖覺得無助,只能更加用力地訴說著她的愿望,藉此加強自己的信心。
  沒有人說話,承受商胤煒帶著同情的注視,君怀袖的一顆心覺得更加的難過,沒有人要相信她。
  靈光一閃,像是想起了什么,收拾難過的心情,君怀袖連忙伸手往自己的小包包掏。
  知道她身上帶著藥效极強的迷香彈,闕傲陽心中暗自警戒,但沒多久就看她拿出的是個小小的龜殼,那是江湖術士用來占卜的用具。
  “你做什么?”一直默不作聲的闕傲陽終于再次開口。
  “我要證明雪儿沒事。”一面說著話的同時,君怀袖虔誠握著手中的上卦道具低吟祝禱詞,而后用力地將之搖動几下,接著擲出龜殼中的錢幣。
  她仔細地看著六枚銅幣,努力回想所學,思索著銅幣所顯示出的意思。
  沒有人當真,但看她這么認真的態度上,她的占卜大業沒讓人給打斷。
  突地——
  “雪儿沒事,她真的沒事。”爆出一聲歡呼,過度興奮的君怀袖只覺得眼前的視線被淚水迷蒙成一片,而在克服便在喉頭的哽塊后,一邊吸著气,她解釋道:“雖然很危險,但卦上說雪儿會逢凶化吉,她會遇上貴人幫助,她不會死的。”
  看著几乎要喜极而泣的她說得信誓旦旦,就像是真有那么回事般,可說實在的,他們三人實在不相信她的占卜。
  知道沒人要相信她,她也不勉強他們相信,收起手中的卜卦用具后,就看她纖巧地下了榻往門口走去,
  “你上哪儿去?”闕傲陽在她的手碰上門板前攔下了她。
  “我去找雪儿,她沒有死,我不能丟下她不管,說不定她正等著我去救她。”她一臉的認真,而且態度無比堅定地說道。
  沒有人能比他更清楚當時的情況了,可看著她那堅持的模樣,連他都快有一絲的動搖,想跟著相信,那個叫雪儿的白衣女子在受了重傷、繼而跌落山崖后會沒事,可他知道,這机會壓根儿是等于零。
  “我會讓人去找。”他突然承諾。
  事實上,他已經讓人去找了,生死不論,就算是死也要見尸,這是他至少能做的。
  “我也一起去,我可以幫忙。”以為他肯相信冷雪活著的事,拉著他的衣袖,君怀袖破涕為笑。
  “不用,你留下等消息即可。”沒去看抓在他臂上的嫩白小手,他說道。那不帶任何表情的俊顏上,有著讓人不容置疑的威勢。
  “喔。”君怀袖很自然地順從他的決定。
  “名字?”看著她甜甜的嬌顏,闕傲陽突然冒出一個自己也意外的問題,但他說服了自己,這是因為她將留下一陣子而必須問的。
  因為意外,君怀袖差點反應不過來,等過了好一會儿才想到他所問的,而后她露出一抹不設防的純真燦笑。
  “怀袖,君怀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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