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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她沒事,但是得住院一段時間。她极度虛弱,年紀太大,又拖得太久,需要妥善的醫療和照護。”芙蓮對沉飛和羽蕊說。
  “給她安排特等病房沒有問題吧?”沉飛問。
  芙蓮就算有疑問也沒有表現出來。“沒問題。她最好能有個特別看護,隨時留她的情況。”
  “你不是說她沒事?”羽蕊問。
  “如我所說,她上了年紀,病拖得太久。目前病情是控制住了,但老年人很難說會引起什么變化或并發症,有人能隨時守護著,直到她完全穩定,比較好。”
  “就這么辦。”沉飛點頭同意。
  芙蓮看看遠遠站在走廊另一頭的六個黑人男男女女。“那是她的家人吧?不需要征詢他們的意見嗎?”
  “听他們的意見,這位老太太恐怕活不過明天了。”沉飛說。“我會和他們說,該給病人什么最好的安排,你盡管去做,帳單寄給我。”
  芙蓮望向羽蕊。她贊成茉莉就醫,沉飛的作法太激烈,可是似乎別無他法。
  她只好同意。“這家人我認識。”她對芙連說。
  芙蓮點點頭。“只是讓你們有個心理准備。這件事恐怕會有后遺風波。事實上,我剛剛听說有批記者已經把醫院大門口堵得水泄不通了。”
  說完,芙蓮走了。
  “該死,這些可惡的記者。”沉飛詛咒道:“有時候我真怀疑他們是不是在我車上或家里裝了竊听器,還是追蹤器。怎么我走到哪,他們就跟到哪?”
  羽蕊無法自制地凝望著他。他不斷地露出令她惊訝的一面,每次都使她難以自禁的更……喜歡他。
  “小心。”他沙啞地警告。
  “什么?”她茫然問道。
  “用這种眼光看我,會令我不顧一切的。”
  他愈來愈愛看他逗她時,她無措得羞紅臉的模樣,那表情削弱了她每每故意表現的剛強和冷硬。雖然他現任不盡然是在逗她。
  “你胡說什么?”
  “我認真得很。要我做給你看嗎?不過到時候,看的人可能會不止你一個哦。”
  羽蕊不得不把臉轉開,因為若非他們在醫院走廊上,她發覺她真希望他“做”給她看“好啦,只怪時地不宜。”他慨歎一聲,伸手環住她。“咱們去和大塊頭交涉一下。”
  除了他覆在她肩上的手,羽蕊什么也想不起來。
  “交涉?”
  他們已來到煤球一家人面前。
  “茉莉要住院。”誘人、性感的沉飛,轉眼間成為說話不容人置啄的“鐵臂沉飛”。
  “既然你們把她放在家里那張等死的床那么久,現在我替她換一張可以讓她有机會复原,好好活下去的床,你們都沒資格過問其它。”
  “她要……住在這?”瑪蒂畏縮地瞄一眼寬大的醫院走廊。
  “我負擔不起。”煤球僵硬的承認。
  “我管了閒事,我便要管到底。我既插了手,這就是我的事。”沉飛轉而气勢十足的抬一下手阻止煤球反對。“你們可以來探望她,但是沒有我的允許,你們若任意把她帶走,害死了她,我唯你是問。醫院有探病時間,問清楚,別在不該來的時間來打扰她,她很虛弱,需要好好休息。”
  沈飛向羽蕊低下眼時,表情立刻變得溫柔万分。“如何?你听到芙蓮的抱怨了,我們去大門口為人家清出信道來吧。”
  由于他對羽蕊說的是中文,一旁的一家子黑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搞什么?是他的媽還是我的媽?”沉飛和羽蕊走開后,煤球咕噥道。“居然威脅我,還規定我探望她的時間。”
  “他最后說了些什么?”他太太瑪蒂納悶地問。
  “你沒听見嗎?”煤球沒好气地繼續發牢騷。“他威脅我。那小子,他有沒搞錯?好象茉莉是他的老娘似的。我媽若會生出他那种長相的儿子,她說不定宁可一頭撞死。”
  “未必。”瑪蒂嘀咕。
  “你說什么?”煤球低哮。
  他的孩子們都咕咕咯咯笑了起來,連緊繃著臉的杰生也彎起了嘴。
         ※        ※         ※
  沉飛開車跟在羽蕊的車后面,送她回她公寓時,天已經快要亮了。
  “好一個周末。”他說。
  “是啊。”看著他,她笑起來。
  “我一副狼狽相是吧?”沈飛摸摸下巴的胡渣。“相不相信?我只要一天不刮,胡子就可以長到胸前。”
  當然他是在說笑。她笑他并不是為這個,其實那片胡渣反而讓他更添不同感覺的男性魅力。
  “我只是想到你一身光鮮慎重的黑禮服,出現在煤球那間陰暗的房子的樣子。”
  “既然你提起,我有滿腹疑問。不過經過這一夜,你最好去睡-大覺,我們稍后再談。”
  羽蕊搖頭。她是累了,但是””“帶著一肚子問號,你睡不著的。我也還不困。”她猶豫了一下,終于打開門,“請進吧。”
  他打量她已收拾過的房間。“你必定是收拾殘局的高手,完全看不出被人搗亂過的痕跡。”
  “你今晚所做的事才教人印象深刻。”
  他徑自坐下,注視她把脫掉的夾克和解下的槍帶挂上客廳一角的衣帽架。
  “這是說你現在比較喜歡我了?”
  她很惊訝听到他這么說。她過去坐在另一張沙發上。“我從來沒說我討厭你,而且……”
  他舉手擋掉她未說完的話。“老實告訴你,我根本沒有同意用你做我的保鏢,所以你休再提主雇關系。行嗎?”
  “我還是被開除了?”
  他低咒-聲。“我沒改變初衷,但是我要你留在我身邊和那無關。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
  “我怎會認識煤球一家人?”她代他接下去,表情淡然。“我小時候在那個社區住過。”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在那里住過?我們昨天去的時候,你為什么提都沒提?”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段日子我宁可不記得。”
  羽蕊的語气似乎漠不關心,不過沉飛卻能看得出一种令她顫抖的怒气。
  “你今晚為什么回去?”
  她聳聳肩。“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攻擊你的人的線索。你怎會冒出來的?我不認為那邊有人舉行隆重的宴會,還對你發出邀請函。”
  他咧嘴一笑。“說來,又是你的錯。為了阻止自己想你,我去了個我原本不想去的晚宴,把在場的每個女人都當成你,可是我又很清楚她們不是你。我中途离開宴會,想去找你,卻發現我不知道你住在哪,我也沒有你的電話號碼。結果盲目的開車,卻鬼使神差的去了那邊,在那邊看到你。”
  羽蕊突然后悔沒有听從她在門口的猶豫自覺。她不該邀他進來的。
  “我很感謝你今晚所做的-切,茉莉的醫藥費我會付,畢竟他們是我的朋友。”
  她沒站起來前,沉飛已听到逐客令。
  “我不是因為你才幫助他們。”他起身走到她面前,立刻感覺到自她全身輻射而出的緊張。“羽蕊,假如你不為我工作,和我在一起,你會不會自在些?”
  她的臉微微漲紅。“我不想和你或任何男人發展屬于戀人的關系。”
  “我們且不談“關系”。”他緩慢而輕柔地說:“我想認識你、了解你,羽蕊。我受不了你不停在我們之間制造的距离。每次我稍微接近你一些,你就逃得更遠。我從沒有-刻像最近這兩天這么痛恨把我形容得像整天無所事事、盡忙著在不同女人床上跳來跳去健身的紈褲子弟的傳播媒体。”
  她想起不久前他在醫院門口又用他無比的魅力迷住那些記者,引得每個人笑不可遏,愉快地解散。
  “我看你每次應付他們都輕松裕如。”
  “輕快輕松是瓦解他們注意力的最好方法。我一直任由他們發揮他們筆下的想象力,傳播媒体是這樣,你愈躲躲藏藏,想保有些隱私,他們愈挖掘得厲害。其次呢,記者們都很難纏,得罪他們,無异自找麻煩,尤其我不過是個黃种人,許多“寄居”美國的外鄉人之-。
  我采和和气气、皆大歡喜的策略,不表示我真是他們所描述的花心大蘿卜。”
  羽蕊凝視他一會儿。她感覺得到他的誠懇,可是她不能告訴他,她必須堅守立場,不和他牽扯私人情感:和他的花邊新聞不相關。
  “你不必向我解釋這些。”她輕輕說。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他挫折地用修長的手指爬梳修剪整齊的頭發,他的聲音憂郁。
  “我不知道的是我著了什么魔。我有一大堆公事待辦,還有人隨時等著對我放冷箭,而我像個毛頭小子,一心一意要說服你相信我是個守規矩的正派好人。”
  他的口气的确像他自己說的,彷若一個急于表明無辜的男孩。她抑住心頭搖曳的波瀾,忍住笑。
  “我相信你是好人。這樣你是不是覺得好過些?”
  “如果別的女人這么說,我會大笑。出自你口中,我覺得受傷亦受辱。”
  受傷?!受辱?!她不解的瞪著他,看見他眼中的期待時,她懂了。他希望她對待他像個男人,不是雇主,或當他是需要口頭安慰的男孩。
  她緩緩吸了口气。“我無法解釋產生在你我之間的感覺,沉飛,我是想過逃避,但是逃避不是我行事的方式。我情愿選擇把心思和注意力放在工作上。”
  “目前,”他用強調的口吻挑剔的說:“這個答复算差強人意。”
  “我們必須找出那個在幕后指使傷害你的人,沉飛。”
  他挑起眉。“若我找出他來呢?你是否能拋開公事,撤去你的防衛?”
  “我帶槍是因為我有任務在身,攻擊你的人都帶有武器。”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她避開他灼灼的目光,望著挂在衣架上她的配槍帶。“不要逼我,沉飛。更何況,你根本不了解我。”
  “你不肯給我机會。”
  “沉飛……”
  他突然抓住她,把她拉向他。她猛抽了一口气,可是當他的嘴唇壓上她的,她的理智和堅持立刻飛走了,約束她的一切理由都不再重要。她的手隨女性本能行動,伸上去勾住他的脖子,迎向他。
  當他感覺到她的熱烈反應時,喉嚨深處禁不住發出一聲模糊的呻吟。過去他也常對女人有所渴望,可是從未如此徹底,如此的教他忘怀一切的思想、一切的情緒。他的身体感覺著貼著他的柔軟曲線,体內那股堅硬的緊張無法衡量的高漲起來。
  好些年了,他將自己埋首于工作中,生活只有一個目標和目的””使“沉氏”立于不倒的地位,遏止曹英峰有任何空隙損及“沉氏”,或侵占并吞“沉氏”。他不是不想要個家庭,但是他沒有時間停下來顧念他的渴望。
  一股電流惊天動地的竄流過他全身,沉飛突然感到害怕,他對羽蕊的感覺強烈得嚇住了他。他從未有過這种感覺。一切發生得太快了!他需要時間想一想。自從看見她第一眼起,他的思考力就愈來愈弱。
  他退開來,望著与他眼中同樣慌亂的一對深幽黑瞳。她沒有退開,只是凝視著他,眼光由他的嘴移向他臉上的線條。
  沉飛不大穩定地微笑。“你有沒有看過“查泰萊夫人的情人”?”
  她的雙手由他頸后落下,不自在地貼在身邊。“我不是你的情人,你也不是我的。”
  “我指的是他們親吻時,書上形容的“彷佛鐘雷齊鳴”的惊心動魄。”
  她垂下眼瞼,使她的表情更形誘人。然后她突然眨眨眼睛,像剛剛睡醒似的,同時急忙往后退了几步。
  “我想你該回去了。”她的聲音焙痛,胸部像跑過步似的上下急促起伏。
  他發現他极不想离開,但他不得不同意,她是對的,他是該走了。
  “你好好睡一覺,几時醒了再來上班,沒關系的。”他專注地凝望她一會儿,才走向門。
  “我送你。”
  他猛轉向她。“別荒謬了。你“護送”我回去,一會儿我再送你回來,倒不如我留在你這,或你和我回去算了。”
  羽蕊一時說不出話,好象她一開口,他便會真的留下。
  “暫時忘掉你的職責所在,現在不是上班時間。補足体力,我們還要并肩作戰,懂嗎?”
  沉飛几乎是用-股強迫性的意志力把自己的身体拖出她的公寓。要不是他的傷口隱隱作痛,而且他累得筋疲力盡,他……也不知道他會怎么做。如果他們在不同的場合里認識,或許便會容易、單純得多。
  重建計畫對他、對“沉氏”都太重要,他無法承擔精神換散的代价。而不可否認的,羽蕊是很久很久以來,最能令他分神分心的人。
  握住方向盤,沉飛揉揉悸慘痛的太陽穴。是的,該是他快刀斬亂麻的時候了。
  把車停在曹宅寬闊而彎曲的車道上,沉飛注視著曹家厚重的大門。這座建于三個水平層面,蔓延伸展的建筑有俐落而現代化的線條。諷刺的是,它是他父親””沈煥軍為他的生死拜把兄弟做的設計。父親到死都不知道他的命斷送在他最信任的人手中。
  安全圍牆、通電大門,以及警衛,沈飛冷冷諷笑。曹英峰把自己保護得如此周密!這种昂貴的資財,安全無虞的生活方式,是他用多少卑鄙的手段謀害他親近、親信他的人換來的?
  有好一會儿,沉飛只是坐在車內壓抑自己极度想要發動車子离去的沖動。這么多年了,他仍然很渴望手刃曹英峰以報父母冤枉慘死之仇,這是他始終不和曹英峰在生意上正面交鋒的原因。他以他的智能和斷腕的作法奪走無數件曹英峰极力爭取的大工程。他的“鐵臂沉飛”名號因此而來。
  如果不是多了個羽蕊,沈飛十分無意繼續和曹英峰玩這套陰險的游戲。
  他打開車門,踏上步道,走近前門時,感到肩頭的肌肉再次拉緊。站在華麗的大理石門廊上候著他的,竟是曹英峰本人。
  當他父母雙雙亡故,曹英峰“巧合”地突然消失在杜交界。他的公司仍在他掌握中營運,但是他完全不再公開露面。沉飛認為他是心虛,因而躲到幕后,免得和被他陰謀害死的好友的儿子意外面對面。
  沉飛最后一次見到曹英峰時,他雖年近半百,仍-頭閃亮的黑發、高大挺拔、英姿煥然。現在在他面前的,是個發眉銀白的老人。但那絲毫無損他的威嚴,曹英峰看上去依然雄姿赳赳、目光炯炯。
  “沉飛,真是稀客。”曹英峰溫和的聲音雄厚有力。
  “抱歉,這么早來打扰。”沉飛的道歉毫無歉意。
  “你沒有吵醒我,我起得早。老年人睡得少。里面坐。”
  他領沉飛走進寬敞的書房后,轉身關上厚實的橡木雙扇門。
  “坐,沉飛。”他指向靠近一長排落地窗的路易十五雕花座椅,玻璃圓几上已放了-只英國式花瓷壺,三碟小點心。
  “希望你不介意早上喝英國式早茶。我不喝咖啡,家里從未有訪客,所以沒有咖啡。”
  他平時嚴峻慣的臉上擺出的是熟練的社交性微笑。
  “無所謂。你不必麻煩准備這些的。”沉飛多少有些惊訝。從他抵達,大門口的警衛傳話進來,到他開車入內,不過几分鐘時間,曹英峰卻似乎早准備了茶點當早餐,等著他來。
  “哦,不麻煩。我自己也要吃的。不用拘束。”
  沉飛搖頭謝絕他遞來的小三明治,注視對面体格依舊魁梧健實、頭發稀疏的曹英峰。奇异而難解的是,他并沒有他所想象的,自以為見到他便會激憤得不可抑制的恨意。他几乎是沒什么太強然的感覺,只除了再見父親的舊友,使他想起父親的一縷淡淡哀傷。
  曹英峰怡然自若地在兩個金縷瓷林內注入金澄色的茶,然后在他自己的茶里加半匙糖和鮮奶,攪拌一下,端起來吹吹熱气,挪到嘴邊輕啜,舉止間無不顯現出一副教養良好的貴族風度。
  “嗯?”好一陣沉默后,曹英峰詢問的眼神朝沉飛望過來。“你不是有話要問我嗎?”
  他果然厲害,沉飛想。
  “你似乎預料到我會來,自然也知道我的問題是什么了。”他平聲道。
  “預料的事說不准的,不是嗎?我從不摸索猜測,那很危險。”
  “于是你讓別人去冒險摸索猜測,然后掉入陷阱?”沉飛并不掩飾他的諷刺。
  “我不能為別人的思考和行為作主。你能嗎?”他的口吻一徑十分溫和,目光則始終莫測高深。
  倘若他們之間不是有段深仇,沉飛想,他說不定會滿喜歡曹英峰。和他交談竟然頗有趣,像在走一局布局迷离的棋。而第一局,他覺得他已經讓對方搶了先机。
  “先父為人坦蕩磊落,對朋友更是忠肝義膽。我從前認為他所結交的人應該也是如他一般的正人君子,直到他不明不白約遇害。”
  曹英峰端著杯子的手突然顫抖了一下,杯底在碟上撞了清脆的兩聲,他慢慢將杯子放回几上。沉飛冷眼將這個反應收進視線。
  “是什么使你以為你父親的死不是意外?”曹英峰靜靜地問。
  “太多巧合。先父發生所謂的“意外”前几個月,為了一個你提出的合并計畫,他反對,和你鬧得不愉快。那几個月,你們都“湊巧”沒空,取消了你們每周定期相約去打球和一起吃飯的約。然后,突然他接到你的電話,約他和先母吃飯敘敘。那便是他們出事那天。”
  “我不知道電話的事。既然你查得這么仔細,你該不會遺漏那天我不……”
  “你不在城內。”沈飛冷冷接道:“你有最有力的不在場證明。那通電話雖然是從你和先父常去的俱樂部打出來的,可是任何當天在那里的會員都有可能打那個電話。而且光憑那通約他吃飯的電話,不能證明他們是因此遇害。”
  “不錯,那通電話有可能是任何人打給他的。”
  “是你。”沉飛低沉、堅定地指道,身子僵硬地微微移向前。“父親接電話時,我和母親都在,挂上電話時,他告訴母親:“是英峰,他在俱樂部,要我們過去一道吃飯。”他喜悅和熱烈的表情,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他本來要帶全家一起出去,慶祝我母親生日,也是雙胞胎的生日。”
  曹英峰的身体往后倒向椅背,頓然變蒼白的臉彷佛眨眼間老了十年。
  “老天!”他霎時光芒盡褪的雙眼無力地望著沉飛。“這么些年,你一真深信是我害了他們?”
  沉飛把身体也往后靠。“我沒有可資證明的證据。我所知道的是耶件合并計畫對你的公司是個關鍵性的方案。事后我找不到那份相關檔案和文件,但是先父過世不久,他拒不同意的合并專利權卻赫然出現在你的新建筑方案里。由于我手邊沒有任何東西可證明它原本屬于先父。我連控告你侵占的權利都沒有。”
  曹英峰這時嘴唇都白了,而他白眉下的眼睛已經黯得沒有一絲光彩。
  “我不知道……”他慢慢地搖了搖頭,喃喃道:“原來你對我有這么深的誤會,難怪你這么久以來一直和我敵對。”
  “誤會?”沈飛堅硬如石的身体凌厲地又傾向前。“最近几個月鬧得如火如荼的社區重建計畫,一開始標購之前,你的律師也來找我商談合作,我一口拒絕,并且高標購得那塊土地,之后我就“意外”頻仍。我想這又是個誤會,因為我覺得有人在用設計我父親的相同方式,不斷地要制造我意外死亡。我感到納悶的是,為什么這么麻煩?索性在我車上裝個炸彈,不是容易也快速些?順便告訴你,你雇來的那些打手或殺手都太蹩腳了。你是老了,還是心變軟了,不忍心一下子置我于死地?”
  曹英峰注視沉飛的眼神,忽然溫和得令他很不舒服,那几乎是溫暖、慈愛和……寬恕的。彷佛他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不論他說錯了什么,他都原諒他,不會見怪于他。
  “你坐一下,沉飛。”房里的沉默和怪异的暖意開始讓沉飛如坐針氈時,曹英峰說:
  “我去拿些東西給你看,”他一走出去,沉飛就站了起來,但那股教他渾身不對勁的感覺還在空气中轉動。
  他試著忽略它。曹英峰這老小子詭計多端,他莫非想用怀柔計令他疏于防范?沈飛在房內走動,環視曹英峰惊人的藏書。牆上懸了一幅油彩畫,看不出是誰的作品。除此,令沉飛意外的是,沒有其它華而不實的裝飾品。
  他跺到大紅木書桌前,隨手拿起桌子一角的一個相框,還來不及看,一聲女性的輕喊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第一眼,沉飛以為門邊的嬌小女人是芙蓮,醫院里那個美麗的醫生,但他立刻明白她只是和芙蓮長得很像。她們簡直一模一樣,除了穿著和表情完全不同。她盯住沈飛的黑瞳里充滿惊愕。
  “快走!赶快离開!”她小聲地用急迫的語气催促他。
  “什么?”沉飛感到莫名其妙。“你是……”
  “別管我是誰,你不該來的,快!再不走就糟了!快呀!”
  盡管他覺得不可思議,沉飛發現他本能地听從了她的警告,開始朝門移動步伐。
  他到她身邊時,目光-直不离地打量她,試圖弄個究竟。
  “這到底是……”
  “走啊!快走!”她推他一把,個子雖嬌小,樣子楚楚可人,力量倒強得教沉飛吃了一惊。
  在她的聲聲緊迫催赶下,沉飛忽地變得身不由己般,疾步穿越大廳,一口气未停地上了車,激活引擎時,他透過擋風玻璃,看見那個女人在門廊上急急對他揮手。
  沉飛駕著車直驅他位于海灣的屋子,停在他自己的車道上,腦子猶然迷惑不已。他這一路開車回來,感覺上像操控方向盤的不是他自己的雙手,那感覺怪异得很。
  他走到屋前,伸手進口袋拿鑰匙開門,摸出了他不知几時放進去的在曹英峰桌上拿的相框。他的目光投向相框里的相片時,渾身的血液如突然灌了冰一般僵凝住。
  相片上的人像是身著軍裝的曹英峰,和也一身戎裝的羽蕊。她穿的是海軍官校的制服,帥挺出色。沉飛把相片由相框中取出來,背面寫了一行字””“愛女”兩個字如冷箭般刺進沉飛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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