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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恩仇似海(1948.11.31—12.31)



    反蔣宿將李濟深与共產党何嘗無怨?“四一五廣州事變”險些抓到鄧
  穎超。

    1.胡愈之修改毛澤東的時間表
    2.李濟深身不由己
    3.周恩來心細如發
    4.圣誕夜,到處都有大動作

  松花江的冰凌化了又凍,1948年美麗的夏秋已經過去,新政協的兩大要角,民革的李濟深、民盟的張瀾都還沒有到達哈爾濱。
  許多書籍都記載了李濟深、張瀾積极奔向解放區的歷程,但是,很少有人回答:“五一口號”之后的半年多時間,他們在做什么?
  誰能弄清李濟深和張瀾當時的心理,待机?觀望?猶豫?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這种費心也許多余,后來,李濟深和張瀾畢竟都到了解放區。
  那么又有個問題:他們最終決定出行的心理動机是什么?
  多少年來,人們習慣于從大處總結歷史,往往忽視個人動机。然而,文學卻必須探求人心。得人心者方得天下,得天下者先得人心。正所謂英雄造時勢。
  想象奠基于事實。琢磨人物心理又必須投入歷史考證;考證的結果,卻發現戰爭進程對個人行為的巨大影響。沒有解放軍大決戰的胜利,哪有天下豪杰紛紛投奔解放區?正所謂時勢造英雄。
  歷史的時間表規定著人物的出場時刻,人物的具体行為又构成了歷史的圖景。
  這就使我們更加重視毛澤東設計的時間表。

           1.胡愈之修改毛澤東的時間表

  成大事者,必有預見之能。抗戰初起,毛澤東預言要打持久戰,抗戰果然打了八年。
  1948年3月20日,毛澤東在《關于情況的通報》中宣布:“五年左右(從1946年7月算起)消滅國民党全軍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1948年5月1日,毛澤東致李濟深、沈鈞儒信,為政協會議擬定的開幕時間是:當年秋季。
  這樣,1948年召開政協會議,1951年解放全國大陸,毛澤東提出政治、軍事兩個時間表。
  歷史進程,卻把兩個時間表都修改了。
  公元1949,戰爭提前兩年胜利,政協推遲一年召開。
  沒人因此貶低毛澤東的預期水平。因為提前胜利的戰爭是他指揮的。
  沒人因此斷定開會比打仗還難。因為這戰爭規模太大。
  不過,修改時間表總說明了些什么。這起碼可以證明,召開新政協,絕非易事。
  時間表的首次修改見于1948年11月14日毛澤東為新華社起草的評論《中國軍事形勢的重大變化》:“這樣,就使我們原來預計的戰爭進程,大為縮短。原來預計,從一九四六年七月起,大約需要五年左右時間,便可能從根本上打倒國民党反動政府。現在看來,只需從現在起,再有一年左右的時間,就可能將國民党反動政府從根本上打倒了。”
  提出時間表与修改時間表都在1948年:3月份時預計還有三年,九月會議也估計“五年左右從根本上打倒國民党”,到了11月,就預計還有一年,兩個月中竟產生偌大的變化!
  人們一般以為,這是毛澤東根据大決戰進程加速而做出的修改。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影響毛澤東判斷的還有一個文人,他就是胡愈之。

  胡愈之是中國民主陣營的干將。
  親身經歷1927年血腥的“四一二事變”的周恩來曾說,有兩件事他終生不能忘記:一是鄭振鋒等公開發表的“抗議信”,二是郭沫若寫的《請看今日之蔣介石》。屠刀之下,還是有奮不顧身的中國知識分子為共產党申冤!兩件事中的第一件“抗議信”,就是胡愈之起草的。
  胡愈之從五四運動起就投身進步文化運動,曾參加“中國民權保障同盟”,創辦《世界知識》、《婦女生活》等刊物,籌划創立生活書店,出版《魯迅全集》,策划組織中國救國會。抗日戰爭中,胡愈之到新加坡為陳嘉庚辦《南僑日報》,開創中國學者研討國際問題之風气。除此,他又組建并領導了民盟新加坡支部。
  為了響應“五一口號”,胡愈之、沈茲九夫婦從新加坡到達香港,又于夏季秘密乘船到達解放區惟一的港口大連。大連的共產党組織負責人李一氓也是文化人,与胡愈之相遇,相談甚深。胡愈之說:奪取全國胜利,用不了毛澤東說的兩年。李一氓沒有想到這個文人還能估計軍事形勢。胡愈之還說:除了軍事形勢之外,還有一個人心向背問題。國民党不僅軍事崩潰,而且經濟崩潰,人心崩潰,現在,國統區的人民希望解放軍胜利都等不及了!
  振聾發聵!身處解放區的李一氓被海外歸來的胡愈之說服了。李一氓立即報告旅大區党委,決定專門護送胡愈之去西柏坡,將這個見解報告毛主席、党中央。
  不久,胡愈之到達河北平山的中共中央統戰部駐地李家庄。11月,新華社的社論就將奪取全國胜利的時間表改變了。
  李一氓判斷:“顯然毛澤東同志吸收了胡愈之的意見,又根据自己掌握的雙方的態勢,作了更為准确的分析,把胜利時間縮短了一年。”
  后來,胡愈之長期主持民盟的組織工作、新聞工作,直到擔任民盟代主席,為統一戰線工作貢獻甚巨。但是,李一氓認為,1948年對于革命進程的判斷,是胡愈之平生最大的貢獻。
  居住在偏僻的西柏坡,毛澤東十分樂意接待遠方來的文人。歷史學家吳□從昆明輾轉上海來到西柏坡,隨身攜帶自己的文稿《朱元璋傳》。毛澤東一面指揮打仗一面看書,与吳□暢談兩次,還對全書提出修改意見。歷史學家感歎,中國歷代開國者多是少文之輩,毛澤東一代文化素養最高!

  文人,在判斷政治大勢方面,并不一定比軍事家差。
  就在新華社社論發布毛澤東的新時間表的前一天,南京,“總統”國策顧問陳布雷服用大量安眠藥自殺。
  据說,不久前,蔣介石拿著新華社的文章質問陳布雷:“你看看人家的文章多有力!”
  陳布雷嘟囔:“毛澤東的文章是自己寫的……”
  這位國民党的“文膽”給蔣介石起草過無數講稿,他已經敏銳地感到國民党前途的渺茫,而國民党總裁的顢旰,更使他絕望。
  國民党大勢已去,就連控制最嚴的空軍,也有几個飛行員駕駛轟炸机升空,在南京上空投下炸彈。盡管沒有炸中總統府,卻震撼整個首都,震撼了陳布雷的心靈……
  蔣介石隱匿了陳布雷的死因。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蔣介石試圖推遲歷史的時間表。

  基于新的時間表,新政協的籌備召開也必須加快。
  11月3日,周恩來致電高崗、李富春:“依据目前形勢,臨時中央人民政府有很大可能不需經全國臨時人民代表會議即徑由新政協會議產生。”
  11月5日,周恩來致電香港分局,要求潘漢年、錢之光在12月之內將几十名各方面代表人物送到解放區。
  名單之中,首名人物就是李濟深。

              2.李濟深身不由己

  華南進入梅雨季節,香港整日陰霾四布,李公館籠罩在迷茫之中。
  一位熟客登門拜訪。來人叫盧廣聲,是民社党革新派人物。
  民社党原本也是創建民盟的三党三派之一,屬于中間力量。后來,被蔣介石拉攏參加國民大會,自此,自外于民主陣營。但是,民社党內部卻分化出一個革新派,拒絕參加國大,而且流落香港,与民主党派為伍。
  民社党革新派的盧廣聲,是李公館的登堂入室人物。兩人促膝交談,不免提到何時出行解放區,盧廣聲誠懇地說:“任公,喊口號,你已經落后了,行動,何必赶前?”
  李濟深心中一動!
  5月5日,香港十二人聯名通電擁護中共“五一口號”之后,各党派又很快分別發表通電,其中,惟有民革通電發表最晚。這与李濟深的安排有關。他布置梅龔彬、張克明起草通電時,不但要寫出擁護態度,還要以孫中山的思想為据,寫明民革的政治主張。這樣,就形成一篇長文。党內一些人物視此為出席新政協之政治綱領,就提出繁复的審稿程序。這樣,發表時間就明顯落后。以致有人猜疑:民革是否還有中間傾向?
  李濟深不愿被怀疑為沒有出席新政協的誠意,他掏出王佩,緩緩而言:“毛潤之親筆寫信邀我去解放區……”
  “共產党的解放區在哪儿?冰天雪地的哈爾濱!你的身体行嗎?”
  盧廣聲聳人听聞,“解放區危險啊!老蔣有飛机……”
  “蔣介石的軍事才能不行。”李濟深自信地說,“不出三年,必然敗在毛澤東手下。”
  “那還有三年嘛!”盧廣聲試探著,“國共之爭胜負未定,我們第三方面不如……”
  “坐山觀虎斗?”李濟深搖頭,“我們不能投机……”自從1948年創建民革以來,李濟深已經下定決心,堅決反蔣不動搖。
  “我們投机?”盧廣聲雄辯地說,“共產党才最講策略,他們搞民主不過是權宜之計。當年,您老在福建成立革命政府,共產党答應同您合作,可蔣介石大軍來臨,坐山觀虎斗的卻是他們!”
  這就触及了李濟深与共產党的歷史恩怨。福建事變,李濟深領導的第十九路軍在國民党內沒有取得地方實力派的支持,把希望寄托在同共產党的合作上。盡管李濟深与潘漢年的談判取得進展,但是,在蔣介石大軍進攻之時,紅軍卻撤出部隊,使敵軍得以通過蘇區,迅速包圍瓦解第十九路軍……
  雖然思念及此,但李濟深還是沉吟道:“現在,共產党也開明了……”
  李濟深是個厚道人,他沒有把福建事變的失敗歸因于共產党的不支持。在那個時候,大家之間恩怨太多,誰能真正信任誰?李濟深回顧多年教訓,深知推動聯合擴大力量的重要。李濟深欣賞中共的“五一口號”,“党派協商,聯合政府”,這表明共產党不搞一党專政的民主誠意。要不是周恩來的支持,自己是不可能出面領導民革的。
  李濟深在大腿上一下一下摩擦著玉石。“周恩來和第三方面的許多人都是朋友……”
  “天下人都可以結交周恩來,惟獨你李濟深不行!”盧廣聲的厲聲使李濟深渾身一凜。“一九二七年,老蔣在上海發動‘四一二事變’殺共產党,全國誰響應最早?”盧廣聲質問,“你!你發動‘四一五’事變,只差三天!蔣介石在上海抓周恩來,你在廣州抓他的夫人鄧穎超!”
  “我們沒有抓到鄧、鄧……”李濟深緊張了。
  “沒有抓到鄧穎超算你福气。”盧廣聲嚴厲地說,“可是你殺過多少共產党人?共產党領袖蔡和森的手腳被釘在牆上,凌遲處死,殘忍吶!你可知道,他是毛澤東新民學會的同鄉!你可知道,他是周恩來法國支部的同志!你可知道,他的妹妹蔡暢在哪儿?和夫君李富春在哈爾濱,專門負責接待你!”
  李濟深被刺中痛處。
  1927年廣州“四一五事變”,始終是李濟深心中的愧疚。
  1927年4月2日,蔣介石在上海召集各地要員密謀策划“清党反共”,廣州政治分會主席李濟深首先發言贊同。
  4月12日,蔣介石在上海動手,李濟深同日返抵廣州。4月14日,李濟深主持廣州陸海空將領開會議決“清共”,第二天,廣州全城大搜捕。
  全國總工會、省港罷工委員會、廣州工人代表會、工人糾察隊、農民協會、中山大學、民國日報社、婦女解放協會等團体和共產党机關統統被查禁,就連蘇聯領事館也被侵入,兩千多共產党員和革命群眾被捕。著名共產党人肖楚女、熊雄、李啟漢等多人被殺害,還殺了四個蘇聯外交官。連國民党內部都說:廣州比上海殺得狠!
  蔡和森被害在1931年。中共特科負責人顧順章叛變,親自帶人到香港捕獲蔡和森。港英當局予以配合,將蔡和森遞解回廣州。又是李濟深的部下,用鐵釘將蔡和森釘到牆上,用刺刀當靶子捅!
  共產党如果把這筆賬算在李濟深的身上,可不算冤枉人!
  李濟深手中的玉佩停滯了。
  盧廣聲咄咄逼人地說:“在香港,您是自由身,到了共產党那里,就身不由己了!”
  手中玉石落地,李濟深果座椅中……
  連日來,李濟保身邊總有人勸:看看共產党掌權的蘇聯東歐國家吧,全是极權作風!中國的共產党現在拉你,不過是利用一時。一旦他們大權在握,還不是搞一党專政、階級獨裁!
  現在,盧廣聲又點出李濟深与共產党的宿怨,李濟深焉得不惊!
  然而李濟深哪里知道,毛澤東給他和沈鈞儒的信件,早已被盧廣聲秘密拍照,放在蔣介石的案頭了。
  李濟深哪里知道,盧廣聲正是毛人鳳安在自己身邊的釘子!
  這位老牌軍統秘密特工,從南京到香港,主要任務一直是監視民主党派領袖。
  盧廣聲說李濟深离開香港就會身不由己,其實,被各种勢力包圍的李濟深,在香港才是身不由己。

              3.周恩來心細如發

  遠在西柏坡的周恩來深知,爭取民主人士并不簡單。
  許多民主人士都有复雜的人生經歷和較高的社會地位,与他們交往,蔣介石那种居高臨下的作派最為糟糕。
  周恩來愿意交朋友。由于長期負責統戰工作,周恩來在各方面都有很多朋友,對各方面朋友的關心也總是無微不至。許多民主人士到香港避難,都是周恩來布置共產党地下組織護送。周恩來還特別布置香港分局,多開辦一些文化事業,多安置一些文化人。
  共產党創辦《華商報》,周恩來特意安排民主人士薩空了任主編,這樣,即使用了人才,又為薩空了解決了飯碗。劉思慕一家避難香港,饒彰風騰出自己的住房。中共香港分局方方每月只領二十元生活費,可是,香港分局每月津貼民主人士七八千元。

  香港分局格外關照的郭沫若,更是周恩來倚重之人。
  1946年國共和談破裂,周恩來离開南京時特意給郭沫若留下一信:“青年党混入混出,勱老《民社党主席張君勱》動搖,均在意中,唯性質略有不同,故對勵老可暫持保留態度。民盟經此一番風波,陣容較穩,但問題仍多,尚望兄從旁有以鼓舞之。民主斗爭艱難曲折,居中間者,動搖到底,我們亦爭取到底……”
  面對周恩來的囑托,郭沫若贈詩一首:

    疾風知勁草,歲寒見后凋。
    根節构盤錯,梁木庶可遭。
    駕言期駿驥,豈畏路迢遙。
    臨歧何所贈,陳言當寶刀。

  第二年,周恩來又從延安寫信給郭沫若:“孤立那反動的獨裁者,需要里應外合的斗爭,你正站在里應那一面,需要民主愛國戰線的建立和擴大,你正站在戰線的前頭。”
  到達香港后,郭沫若更在民主人士中積极活動。他說:“舉凡對人民革命有必需的事,為中共所不能說,不便說,不好說的,就由我們說出來。”郭沫若這樣的無党派人士,可以起到共產党員難以起到的作用。
  1948年11月,在第一批駐港民主人士到達解放區后,中共再次提出重點邀請名單,李濟深之后就是郭沫若。

  郭沫若先于李濟深出行。
  香港是個消息中心,郭沫若在《華商報》發表的文章,一直傳到日本。郭沫若避難日本時,娶了當地女子安娜為妻。抗日戰爭爆發,郭沫若毅然拋妻別子,回國抗戰,后來,又与于立群結婚。
  當安娜帶著孩子万里迢迢來到香港的時候,浪漫的詩人郭沫若遇到了現實的生活問題——兩個妻子,兩個家庭。
  解決這等難事,又是共產党出面。
  潘漢年請馮乃超說服安娜接受現實,還把安娜母子送到東北解放區。
  共產党待人若此,郭沫若誓死北上。
  1948年11月23日夜,郭沫若秘密乘船出海。
  這是第二批從香港北上解放區,同船的有馬敘倫、魯迅夫人許廣平、陳其尤、沙千里、翦伯贊、宦鄉、曹孟君、韓煉成、馮裕芳、丘哲等人,中共香港分局統戰委員會負責人連貫和華潤公司王華生隨船護送。
  為了安全,郭沫若等人乘坐的“華中號”挂挪威國旗。風急浪涌,丘哲的血壓高起來,但他仍然有興賦詩:

    愿抱澄清酬故友,拼將生死任扶傾。
    關山极目風云急,劍盒長鳴起執鞭。郭沫若和詩道:

    君患血壓高,我患血壓低。
    高低之相懸,百度足有奇。
    君不見鳧腔短,鶴脛長,短者不必展,長者不必斷。
    一身之事任其自然,人民解放不可緩。

  丘、郭二人的應和引起船上詩歌唱和。后來,丘哲還把這些珍貴詩篇收入自己的詩集《斷金零雁》之中。
  臨近東北,許廣平的儿子周海嬰又用自己裝配的收音机收听到沈陽解放的消息。“華中號”上召開了別致的海上慶祝會,郭沫若還表演了節目。
  國民党在東北的最后据點沈陽被攻克,整個東北就全成了解放區。中共東北局從哈爾濱遷至沈陽,哈爾濱的民主人士也來到沈陽。
  在周恩來的地圖上,香港海上航線的終點,從朝鮮羅津改到中國大連。郭沫若等人自大連登岸后,已經不必再去哈爾濱,而是直奔沈陽!

  香港動作越來越大,華北來人也越來越多。
  李家庄熱鬧起來,胡愈之、沈茲九夫婦從南洋來了,周新民從香港來了,楚圖南從上海來了,天津來的劉清揚是周恩來五四時期的老朋友,她的丈夫施复亮正在香港准備北上,周恩來還特意接來李公仆的夫人張曼筠。
  李家庄老百姓的房子低矮潮濕,廁所和豬圈連在一起,城里來的大學生上廁所得帶著棍子赶豬。民主人士大多來自城市,很難一下習慣農村生活,周恩來特意布置統戰部:要千方百計做好接待工作!統戰部的年輕人和民工一起搞建設,在李家庄蓋起平房,修好廁所,中共中央統戰部招待所就此落成。
  香港的第二批民主人士順利到達解放區,在全國造成更大影響。樹大招風,周恩來更加細致地布置第三批出行。
  周恩來決心要李濟深在年底前出行。對于這一批,周恩來安排得事無巨細。
  周恩來致電大連劉昂等,布置他們与蘇聯方面交涉,一定要租用蘇聯輪船,一定要在大連軍港上岸。
  大連雖然已經解放,但一直有軍統特務潛伏,在民用碼頭登岸還是有危險。可大連軍港當時由蘇軍管轄,就是蘇聯貨船也不准進港。經過馮鉉的交涉,才得到蘇軍方面進港允諾。租用的蘇聯貨輪出發時,劉昂還特地宴請船長,請他注意照顧特殊乘客。
  香港此時更是十分緊張。
  12月11日上午,港英警察突然搜查天后廟的中共香港分局統戰委員會住地,适逢統委書記連貫隨船北上,上門聯系工作的譚天度被捕。潘漢年分析:此事极可能是港英當局要掌握兩批民主人士北上的情況。
  兩批著名人士离開香港引起公眾關注,新聞媒体紛紛猜測李濟深的動向。港英警方政治部主任黃翠微則親赴李公館探望,還借口談業務到華潤公司看動靜。保密局香港站更是加強秘密監視。恰在此時,南京行政院長何應欽又派人來香港找李濟深。
  周恩來周密布置:李濟深的出行必須嚴格保密,安全必須絕對可靠,生活也要照顧周到……
  李濟深在香港有個大家庭,生活并不寬裕。為了免除李濟深的后顧之憂,錢之光特意派人送上一筆可觀的款項。
  說一千,道一万,能否順利出行,關鍵還是在于李濟深本人的決心与配合。
  而任公的工作,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1948年的秋季很快過去,眼看歲末就要來臨。
  香港半山區羅便臣道的李公館又熱鬧了起來。

            4.圣誕夜,到處都有大動作

  1948年12月26日,圣誕第二夜。
  香港的這個黃昏真是熱鬧。
  圣誕節是英國治下香港的最重要的節日,所有的娛樂場所都高朋滿座,各個民居也在不斷地拜客送客。
  李公館對門有間雜貨舖,雜貨舖的窗口,正好能望見李濟深住處的衣帽間。時近圣誕,李公館的衣帽間里挂滿了衣帽,看來,訪問任公的客人很多呢!
  雜貨舖的小老板心不在焉地賣著貨,目光始終射向對面的衣帽間,那里,有件外衣是李濟深的。
  夜已深沉,客人的衣物少了,李濟深的外衣仍在。小老板悄悄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邊,港英警方政治部主任黃翠微這才松了一口气。最近,各方政治勢力都加緊爭奪李濟深,為了嚴密控制李濟深動向,警方在李公館對面特設秘密監控點。李濟深至今未動,看來,大家都可以度過一個安生的節日了……
  南京這里的黃昏似乎不夠熱鬧。
  對于中國的城市,圣誕并非大節,然而,南京乃六朝古都,秦淮河上的花船整年歌弦不斷,圣誕,也是一個充分的歡樂理由呢。但是,前線“國軍”節節敗退的消息,弄得秦淮的歌聲都增添了几分凄涼。
  黃埔路的“總統”官邸更是冷冷清清。上個月,“總統”夫人宋美齡出訪美國,說是爭取到美援立即回來慶圣誕,可是,至今尚未歸來……
  兩天前的12月24日,“華中剿總”總司令白崇禧公開致電蔣介石,指斥政府“民心离散,士气消沉,遂使軍事失利……”還要求蔣介石“相机將真正謀和誠意轉告美、英、蘇出面調處”,“由民意机關向雙方呼吁和平,恢复和談……”
  前線統兵大將向統帥建議和談,這本身就是軍心离散的證明。
  有關國策之建議,不從內部向上提出,而是發表公開電,簡直是對總統權威的挑戰!
  蔣介石心中能不惱怒?
  內戰以來,總統官邸的節日气氛總是由夫人布置出來的。而這個圣誕節,似乎連節日气氛都被夫人帶走了。

  在西柏坡,黃昏的小山村表面一切平常。
  這里沒人想到圣誕,農民只認春節,干部加上元旦,离元旦還有五天呢!
  中共中央机關人員卻重視這個日子,這天是毛澤東的生日!
  到今天,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就五十六歲了。炊事員不懂什么圣誕大餐,卻想讓毛澤東吃上一碗長壽面。
  可是,毛澤東忙得忘了自己的生日。
  華北戰場,解放軍全殲新保安敵主力三十五軍,包圍塘沽切斷天津出海口,解放軍從東西兩端扼住傅作義大軍。
  淮海戰場,解放軍殲滅黃維兵團,完成對敵核心的包圍。毛澤東親自起草《敦促杜聿明等投降書》。
  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生日祝賀嗎?

  香港。
  即使圣誕也不能延遲夜晚的到來。太陽終于放棄了最后一刻的努力,此時,映襯天空的不是晚霞,而是燈光。燈火通明的香港是一個不夜的城市,圣誕的夜晚更是一個無眠的夜晚。
  李公館的客人剛剛告退,年過花甲的李濟深可以坐下休息了。
  近些日子,李濟深在香港的身价似乎越來越高。
  中共方面邀請李濟深北上越來越迫切。可是,別人卻說:你李濟深在香港是條龍,去了解放區就是一條虫。
  李濟深知道,自己不是龍也不是虫。但是,到了解放區,共產党會如何對待自己,這畢竟是個問題……
  閉目養神的李濟深摩挲著那塊玉佩,那平人心緒的玉佩。
  前些天,李公館來了位尊貴的客人——何香凝在潘漢年的陪同下來到李公館。
  國民党內,何香凝是任何派別都不敢得罪的強硬人物,民革之中,何香凝更是人人敬重的領袖,即使是民革主席李濟深,也以師長敬之。
  何香凝見到李濟深就單刀直入地問:“任公為何還不走?”
  去解放區參加新政協已是民革既定政策,但李濟深至今遲遲不動。別人不好問,何香凝卻可以直言不諱。李濟深不得不答:“我們總要帶些東西去見中共,香港搞軍事策反活動方便些。”
  何香凝警醒地說:“解放軍勢如破竹,蔣介石撐不了几日,換上李宗仁也不行。你早走,在政治上有好處!”
  早走,在政治上有好處?
  何香凝一句話,令李濟深心中頓起波瀾。
  “五一口號”以來,民革內部多人主張積极參与新政協籌備,李濟深卻將工作重點放在軍事策反上。半年多來,共產党發起三大戰役,遼沈戰役奪取全胜,平津戰場完全占据主動。在國民党核心地帶的淮海戰役,兵力居多的國軍居然也被打敗。這里面,盡管有民革策反的作用,但是……
  深通中國軍事的李濟深不能不想到,胜券在握的大軍,豈容第三方面積蓄軍事力量?
  軍事胜利之后做什么,共產党必然抓政權。
  熟諳中國政治的李濟深不能不想到,只有在政權成立前參与籌划的才是開國元勳,晚到就會變成后來者。
  那么,參加政治協商,也不能錯過時机?
  潘漢年也在旁提醒:“我們最近得到情報,保密局調派殺手到香港,致公党同志已經派人保護任老……”
  “早走,安全上對你也有好處。”何香凝真誠地叮囑。
  李濟深明白,這絕不是聳人听聞。
  朱學范就在香港遇險。
  1946年11月12日,國民党一党包辦的國大預備會召開,不肯出席的朱學范秘密到達香港。朱學范擔任主席的中國勞動協會本在國民党控制之下,但是,朱學范卻堅決反對把解放區工人組織排斥在外,這就得罪了蔣介石。朱學范決心脫离國民党控制,到了香港就与中共組織聯系。
  11月25日,朱學范由章乃器陪同會見中共香港分局書記方方。臨別,方方送了朱學范一些學習資料,還特意叮囑他注意安全。
  從方家出來,朱學范坐上一輛黃包車,黃包車剛剛走到庄士敦道英國海軍俱樂部門前,突然,一輛轎車直撞過來。
  車夫急忙躲避到道邊,但車還是被撞翻,朱學范從車中飛出三米多遠!
  老蔣其人,越是危急時刻,越是心狠手辣。李濟深頓時想到,對于自己,香港其實不如解放區安全。
  潘漢年又道:“周恩來先生要我轉告,不久,他會在北平迎接您。”
  “周公?”李濟深心中一動。能夠醫治李濟深心病的,莫過周恩來。
  何香凝也說:“恩來總是說,你在桂林主政的時候,幫了他很多忙。”
  李濟深感動地說:“應該說,我李任潮欠了周恩來的情!”
  有了何香凝与潘漢年這番話,得知周恩來對自己的關切,盧廣聲的話語煙消云散。
  李濟深的手在兜里握緊玉佩,他果斷地對潘漢年說:“請轉告周公,李任潮謹听尊命!”
  ……
  此時,閉目回想這段事的李濟深,手中的玉佩已經汗津津的。
  李濟深了解潘漢年的工作方式——自從自己表態之后,隨時可能出行。
  但是……
  李濟深起身,踱到衣帽間,果然,對面依然有人監視。
  過去,是下決心難。現在,是下了決心,還有行動之難。
  在香港,國民党特務以外交部駐港特派員公署為后盾,進行半公開活動。而共產党卻是地下活動,處處局限。
  能不能秘密离開香港,能不能安全通過台灣海峽?
  思來想去,李濟深發現,自己這個政壇老手卻是毫無辦法,一切只能托付共產党了。
  南京。
  夜幕在這里頗有威力,也許是戰爭狀態下缺電的緣故,南京的圣誕夜晚不夠明亮。黃埔路“總統”府的燈光也相當晦暗。
  總統府總不至于缺電,但是,總統府里的蔣介石,心情有如這夜晚的燈光。
  蔣介石始終嚴密掌握党內動向,蔣介石知道,白崇禧的電報,絕不只代表個人,甚至不只代表桂系。河南的張軫、湖南的程潛,都會很快響應的。從政半個世紀,蔣介石經歷几多浮沉,他知道,由“副總統”李宗仁擔當主角的逼宮戲就要上演了!
  蔣介石不怕逼宮。中國政壇這些角色,哪個也不是老蔣的對手。但是,蔣介石不得不顧慮這出戲的導演——美國!
  蔣介石也不是全看美國眼色行事的角色。抗戰期間,盟國組建遠東戰區,蔣介石任統帥,美國上將史迪威任參謀長。這個參謀長越過統帥与中共聯絡,試圖將共軍納入美國指揮的抗日部隊之中。天無二日!蔣介石堅決對抗任何扶植第二勢力的企圖,哪怕這是美國的意愿。任你奸似鬼,也吃老娘洗腳水!蔣介石巧妙利用美蘇矛盾,勸說美國警惕受蘇聯支持的共產党。最后,還是把參謀長調离了。到了國民党召開“國民大會”,連美國也同意排斥共產党。這樣,直至內戰爆發,美國人都被蔣介石牢牢拴在自己的戰車上。
  可是,進入1948年,美國的態度明顯冷淡了。先是總統競選,美國大使司徒雷登公然推崇從美國畢業的胡适。蔣介石虛与委蛇,表態辭讓,但很快又在眾人的挽留之中當選“總統”。可是,在“副總統”的選舉中,蔣介石卻沒有斗過有美國支持的李宗仁。最近,司徒雷登的私人秘書傅徑波頻頻拜訪李宗仁,美國莫非是桂系逼宮的后台老板?
  要是過去,蔣介石也可直接与美國國務院甚至美國總統接洽,換掉一個不友好的使節。可是現在,內戰全靠美援支撐,蔣介石底气不足。特別是夫人出訪美國,竟然受到美國高層的冷遇……
  蔣介石深通曲伸之道。當此危難時期,無論桂系還是美國,都得罪不得。
  打不過共產党,惹不得美國,蔣介石只有祈禱上帝保佑……
  面對基督受難像的信徒,不由得感到自己也在受難。過年是節日,過年也是受難。中國人有話——“年關”。蔣介石即使是基督徒,也不得不面臨一個中國問題——過年關。
  正在過節的上帝,能不能保佑信徒度過這道年關?

  西柏坡。
  這里的夜晚十分宁靜。
  小山村雞不叫,狗不咬,惟有毛澤東的小屋里油燈閃爍。
  為了胜利,需要冷靜。
  西柏坡的黃昏,平靜中卻難以抑制喜慶。
  戰場上得心應手的毛澤東正在籌划政治大計。
  這些天,毛澤東電召各戰略區負責人來西柏坡開會,討論1949年整個戰略方針,准備召開七屆二中全會。
  毛澤東認為,在遼沈、平津、淮海、太原、大同諸戰役以后,就國民党軍事主力已經被殲這一點來說,國民党政權已經基本上被打倒了。
  昨天,12月25日,毛澤東為新華社起草新聞稿,宣布蔣介石等四十三人為頭等戰爭罪犯。蔣介石將毛澤東列為罪犯通緝數十年,而今,毛澤東要吊民代罪了!
  這個夜晚,毛澤東的精力特別旺盛。
  毛澤東籌划,明年——公元1949年,必須召集沒有反動派代表參加的、以完成中國人民革命任務為目標的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團体的政治協商會議,宣告中華人民民主共和國的成立,組成共和國的中央政府,并通過政治綱領。
  大計已定,目前的關鍵問題是李濟深能否順利离開香港。
  今夜是毛澤東的生日,今夜毛澤東不肯吃炊事員特意制作的長壽面,今夜毛澤東尚且不能安心……

  南京。
  夜已深沉,碼頭靜下來,街道靜下來,就連秦淮河的花船也歸家了。
  總統府終于迎來了客人——美國大使司徒雷登拜訪蔣介石。
  賓主相見,卻是無話可說。
  司徒雷登出生于中國,父母是美國在華傳教士。司徒雷登回美國上學,大學畢業后,于1904年返回中國,自1919年起任燕京大學校長。“旅華五十年,桃李滿天下”,這位美國屈指可數的中國通,于1946年七十高齡被任命為駐華大使。
  旁觀者清。司徒雷登判斷:蔣介石已經沒有能力領導中國的反共內戰。1948年10月23日,司徒雷登正式向美國國務院請示:“吾人是否可以建議蔣委員長退休,讓位于李宗仁,或其他較有希望組成一非共產共和政府与較能有效与共匪作戰之政治領袖?”
  長期插手中國政治的美國政府,現在不打算為衰亡政府承擔任何責任。美國國務卿馬歇爾回答:“美國政府不能處身于建議委員長退休或任命其他華人為中國政府領袖之地位。提出此种勸告即需擔負由于接受此項勸告所引起之責任,且使美國政府陷于不顧美國之利益,而支持其繼承之政体。若委員長与其政府提出此類問題吾人地位之困難,自可体會,但為國家利益起見,不宜予此過簡之問題予以确定之答复。”
  蔣介石仍存幻想。11月上旬,蔣介石致函杜魯門總統,要求美國增加援助,發表支持宣言,派遣高級軍事顧問。
  杜魯門也會應付。11月13日,杜魯門复函,表示將竭力加速履行援助計划,現任美國軍事顧問團巴大維少將可以隨時提供意見。
  与此同時,司徒雷登召集在華軍事顧問團与武官處高級官員討論,一致認為:“由于現在局勢惡化之程度,除實際調用美國軍隊外,任何大量之軍事援助亦于事無補,而調用美國軍隊自屬不可能。”會議的結論是:“中國政府或美國政府所取任何之軍事步驟,均將不能及時挽救軍事情勢。”
  今夜,圣誕夜的禮貌還是必需的,蔣介石還得感謝司徒雷登的來訪。但蔣介石心中明白:自己已經不可能從美國人那里再得到什么了。
  司徒雷登在華活動的報告一直送到蔣介石的案頭。
  11月以來,司徒雷登頻頻与中國政府高官接洽,反复表示:“保證美國之繼續同情,但強調美國政府不能為應由中國政府自決之事項擔負責任。”
  蔣介石心中惱火,司徒雷登公然宣布美國放棄責任,豈非煽動造反?
  蔣介石壓制火气,兩次登門拜訪“副總統”李宗仁,試探向其移交。李宗仁一臉誠懇:“這局面你都干不了,我如何頂得起?”蔣介石不信李宗仁的謙虛,蔣介石還記著李宗仁當初競選的野心。蔣介石知道,李宗仁若要登台,必先取得司徒雷登的支持。
  蔣介石知道,司徒雷登此來,無非是觀察自己的動向。蔣介石何嘗不想觀察司徒雷登的動向。
  蔣介石苦笑道:“謝謝大使對老朋友的關怀,我快要下台了……”
  司徒雷登赶忙說:“您還有什么意見,我可以向華盛頓轉達……”連句挽留的話都沒有!
  蔣介石歎道:“以后的事情,找副總統吧!”
  司徒雷登告辭了。蔣介石敏感地感到:這美國老頭听說自己要辭職,竟然掩飾不住心中的欣喜。
  司徒雷登卻在當晚的日記寫下:“1948年最后的那一個星期,對于蔣,很難度過。”
  美國支持的人物很難,難道他美國大使就不難?
  其實,司徒雷登另有辦法。
  蔣下台之后,還有李。也許,李宗仁能夠團結國民党全党,還有共產党之外的第三方面。中國通司徒雷登知道,李宗仁和李濟深私交甚好。
  司徒雷登与李宗仁,都要派人去香港。
  香港。
  安靜片刻的李公館又熱鬧起來,這次是很少露面的潘漢年親自來訪。
  潘漢年祝賀之后,立即轉告:何香凝先生在鄧文釗公館等待任公赴宴。鄧文釗是民革報紙《文匯報》的董事長,李濟深樂呵呵地去取自己的外衣,潘漢年卻伸手攔阻。
  李濟深頓時明白:這是要走了!
  容不得李濟深留戀自己的公館,一行人簇擁著只穿夾襖的任公出行了。
  李公館對面,小雜貨舖的小老板還盯著那件外衣。
  李濟深走后,饒彰風与吳獲舟,扛著任公的行李悄悄地出了門……
  鄧文釗公館里迎接李濟深的不只何香凝,民革中央常委朱蘊山、吳茂蘇、梅龔彬、李民欣、陳此生等人都在。直到此時,李濟深才被告知,這些好友今夜將陪同自己,前往解放區!

  海灣碼頭。
  即使是節日,這里仍有警察在游蕩。
  忽見遠處開來兩輛汽車,只見一群闊佬下車,登上一條游艇,揚長而去。對于這些人,警察是不必干預的。
  今夜香港不眠,城市是沸騰的海灣,海灣是熱鬧的城市,節日不出海的船只燈火輝煌,組成海上的大街小巷。
  一艘游艇穿行其中,游艇上擺滿酒菜,笑聲不斷,船上是李濟深等人。
  游艇在形形色色的船只中穿行,仿佛在海灣赶廟會。
  游艇駛向一艘客輪,只見上面人流如潮。
  游艇駛向一些木船,只見船上拖家帶口,貧困潦倒……
  遠處港外,停泊著一艘巨大的貨船“阿爾丹號”,船上懸挂著蘇聯國旗。
  李濟深的游艇駛向蘇聯貨船“阿爾丹號”。

  西柏坡。
  深夜不眠的毛澤東在等待著什么……
  統戰部長李維漢興沖沖地進屋報告:“潘漢年電報,李濟深先生從香港起程,英國人沒有發現!”
  毛澤東十分高興:“我請你吃壽面!”
  說罷,二人興沖沖地出門,此時,天已微明。
  毛澤東就這樣度過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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