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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三道路(1949.1.1—2.3)



    南京人言:國民党打敗共產党有和平,共產党打敗國民党有和平;國
  共相持不下,只有走第三條路。

    1.兩份元旦文告
    2.一條第三道路
    3.寡助者失道
    4.張東蓀与毛澤東爭論“一邊倒”
    5.今夜与君共舞
    6.政治蒙太奇
    7.“代總統”李宗仁乃第三力量領袖
    8.莫斯科來的秘密客人

  總是有人相信人事同天象相關。那么,理解公元1949的中國政治進程,怕要相信地球并非勻速運動。
  剛剛跨入新的一年,中國政壇万花筒就變得令人眼花繚亂。
  難道這是地球轉動加速?

              1.兩份元旦文告

  1949年的第一天,南京的蔣“總統”發布了一份“新年文告”提出議和:“……只要和議無害于國家的獨立完整,而有助于人民的休養生息;只要神圣的憲法不由我而違反,民主憲政不因此而破坏;中華民國國体能夠确保;中華民國的法統不致中斷;軍隊有确實的保障;人民能夠維持其自由的生活方式与最低生活水准……則我個人更無复它求,個人的進退出入絕不縈怀,而一惟國民的公意是從……”
  公告一反老蔣的一貫語气,從居高臨下變為謙恭和气,令人耳目一新。
  有文人說,此乃執筆人的功勞。他們听說,總統在“文膽”陳布雷自殺后,特聘江南才子陳方執掌文案。陳方果然文筆不俗。
  有宿儒說,此乃總統的“罪己詔”。中國歷代皇帝,每臨統治危机之時,總下詔檢討自己的失誤,于是臣下感動不已,万眾一心。
  高層官僚卻是人心惶惶。文告中隱含的意思分明是:總統引退,政府求和!
  美國大使司徒雷登對文告初步印象甚佳:內容庄嚴,傾向和解,對共產党也不罵“匪”了。而且,由最高領導承擔過錯,符合民主觀念。司徒雷登最感興趣的是:蔣介石表示可以引退!中共指斥的首名戰犯自行退出,這樣,和談的死結也許能夠解開?
  仔細琢磨文意之后,司徒雷登的判斷改變:文中顯示嚴重缺點!
  文告的語气,還是一個強大的統治者對叛逆分子施仁政,完全忽略己方軍事經濟全面崩潰的現實。
  文告的五個“只要”,分明是五項和談條件,并未向對方做出足夠的讓步。這就使和談無法開始。
  而且,兩周前明确表示的引退并未實施,還要看看“公意”。這就必然導致國民党內部分歧加劇。
  蔣介石還繼續推卸責任:“國家能否轉危為安,人民能否轉禍為福,乃在于共產党一轉念之間。”
  司徒雷登的結論是:“共党之反應甚易揣度,其態度必然為不妥協者。”
  司徒雷登猜得不錯。
  就在蔣介石發布新年文告的同時,毛澤東也發表了一篇新年獻詞——《將革命進行到底》!
  毛澤東好像已經預知到蔣介石的招數:“已經有了充分經驗的中國人民及其總參謀部中國共產党,一定會像粉碎敵人軍事進攻一樣,粉碎敵人的政治陰謀,把偉大的人民解放戰爭進行到底。”
  對于兩篇新年文章,各界議論紛紛。
  有人數落:第一次國共合作,共產党吃過虧,被老蔣殺了几十万人;第二次國共合作打敗日本,本來是成功,可老蔣又背信發起內戰;現在,共產党不會再上老蔣的當。如何結束內戰取決于共產党,共產党這次不會饒過老蔣!
  其實,毛澤東的這篇文章,可以說不只是寫給國民党与共產党看的。國民党与共產党廝殺多年,雙方都把對手看透了。毛澤東此文的真正對象是中間派。
  毛澤東非常擔心:中間派朋友會不會上“第三道路”的當?

              2.一條第三道路

  果然。
  1949年初,第三道路之說,甚囂而塵上。
  南京政界早有一种說法:國民党打敗共產党有和平,共產党打敗國民党有和平,國共相持不下,只有走第三條路。
  人莫予毒的蔣介石,向來不肯走第三條路,所以,才撕毀政協決議,發動反共內戰。可是如今,既不能打敗共產党,也不愿被共產党打敗,退而求其次,就只有乞靈于第三道路。
  蔣介石派外交部長致函美國、英國、法國、蘇聯,要求四大國擔任中間人,推動國共和談。
  小報放出消息:國母宋慶齡將為國民党出面,領導中國走向和平2
  一個美國記者也在香港散布:現在美國國務院政策的核心在于,如何在新的聯合政府中造成一有效的反對派,以抵抗中共力量。美國則在某种方式下承認聯合政府,恢复中國貿易,對新中國投資,以此方式分化中共統一戰線,竭力支持聯合政府中之非共產党分子。美國承認聯合政府的條件是政府的构成須為美國可接受者,聯合政府得承認美海軍、陸軍在上海、青島等地的基地權。
  又傳來美國要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消息,嚇得人們紛紛談和。
  只要民心思和,只要美國政界支持,只要中共決心動搖,蔣介石還會東山再起……

  老蔣一廂情愿,輿論卻要觀察反應。
  各個方面的目光又集中到香港的李濟深身上。
  記者登門采訪,要求李濟深就蔣介石的元旦文告發表意見。可是,來訪者卻沒有見到李濟深。
  大人物失蹤,香港空气頓時緊張,報界紛紛猜測李濟深的去向。
  此時,李濟深正在海上航行。
  上船時,錢之光特意把李濟深和朱蘊山安排在船長室——船長室可以免除海關檢查。
  船過台灣海峽,下有艦艇盤查上有飛机盤旋。“阿爾丹號”憑借飄揚船頭的蘇聯國旗,一概置之不理。即使被攔阻檢查也有辦法,化裝成商人的李濟深,兜里連提貨單都有。
  “阿爾丹號”好不容易通過台灣海峽,可是,十天還沒有到達的消息!
  周恩來掐算行程,急電大連詢問。大連的劉昂通過香港才得到船上的消息:“阿爾丹號”坏了一個引擎,又遇頂風,所以行進緩慢。
  白崇禧派黃紹竑乘專机到香港,接李濟深去武漢主持大計。可是,迎接大員黃紹竑也沒有見到李濟深。
  這時,香港《大公報》刊登美聯社消息:李濟深已离港赴華北中共區!
  港英警方政治部主任黃翠微當面責問民革副秘書長呂集義:“李濟深先生的安全我們是要負責任的,他走了,你們為何事先不告訴我們?”
  他又找到民革候補中委張克明說好話:“我是吃英國飯的,你們也要替我考慮考慮……”

  香港找不到李濟深,大連接不到李濟深,東北、華北解放區的人們都焦急地等待:李濟深能否安全抵達解放區?
  上海、南京,國統區人們拭目以待:李濟深到達解放區后,也許會說服共產党走第三道路?

               3.寡助者失道

  其實,最討厭第三道路的是蔣介石。
  第一次國共合作的日子不長,孫中山剛剛逝世,蔣介石就急劇右轉,分共,清共,剿共……
  直到面臨共同的民族敵人,直到被部下發動兵諫軟禁,蔣介石才不得不答應在抗日戰爭中實現第二次國共合作。合作并不愉快,國民党在陝甘宁邊區大搞摩擦、在江南圍殲新四軍……
  憋到抗戰胜利,蔣介石立即發動內戰!
  現在,蔣介石提出和談,也不過是掩蓋殺招。
  “副總統”李宗仁不是逼宮嗎,蔣介石急命毛人鳳從昆明招來軍統第一殺手。沉醉在南京踏勘“副總統”官邸周圍的地形,隨時准備出手暗殺。
  美國現任總統杜魯門不是要在中國換馬嗎,蔣介石也要換馬主!蔣介石特派陳立夫以“世界道德重整運動會”的名義赴美,助選共和党。共和党總統候選人杜威曾經發表援華六項主張聲明,一旦他上台,蔣介石又有靠山。
  不承想,美國大選結果,民主党杜魯門連任!蔣介石見風使舵,又立即致電祝賀,還派宋美齡赴美開展夫人外交。抗日戰爭時期,夫人曾到美國游說,夫人在國會用英語演講,夫人的魅力征服各界,夫人爭來大批美援……
  現在,又到關鍵時刻了。宋美齡与美國國務卿馬歇爾是老朋友,宋美齡就住在老朋友家里,宋美齡還要求進白宮拜訪杜魯門總統……
  中共也不相信第三道路。
  歐洲,反法西斯戰爭胜利之后,各党派聯合執政,一時間似乎到處都是第三道路。歡慶樂曲剛剛平息,第三道路就消失了:西歐是資產階級政党掌權,東歐是無產階級專政。真心相信第三道路的法國、意大利共產党,正在總結交出武裝的經驗教訓。
  中國的老蔣可沒有西歐資產階級政党的心胸。法國的戴高樂還要通過聯合政府來收回共產党的兵權,可老蔣壓根儿就不肯讓共產党進政府。
  決戰關頭,在血泊中成長的中共,當然不信蔣介石還有和平的誠意。
  1月3日,新華社發表毛澤東撰寫的社論《評戰犯求和》。
  1月14日,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發表關于時局的聲明,提出和談的八項條件。
  當年,蔣介石發動內戰攻下張家口時,曾向中共提出和談的八項具体辦法,苛刻至极。
  現在,輪到共產党給國民党提八條了!

  共產党不上當,蔣介石乞望于國際支持。且月8日中國外交部發出備忘錄,要求四大國出面調停中國內戰。
  1月12日,美國國務院以備忘錄形式答复,備忘錄回顧美國調停中國內戰的歷史,強調美國不得不退出調停是因為國共談判破裂,最后表示:“由美國政府做調人,于事已形無補。”
  斯大林則把南京的備忘錄轉給毛澤東征詢意見。在美國答复三天后,1月17日,蘇聯書面答复:“蘇聯政府一貫遵循不干涉別國內政的原則,不認為承擔備忘錄中所談的調解是适當的,因為使中國恢复成為一個民主和愛好和平的國家是中國人民自己的事。”
  中國的事情本來難辦,外國人插手往往于事無補,現在又沒有現實利益可得,各大國何必出手援助一個失敗者?

  多數民主人士也沒有響應蔣介石的最后號召。
  宋慶齡在上海見到報道她即將“出山”的小報,怒容滿面:“無恥!造謠!卑鄙!”1月10日,《中國福利基金會聲明》發表:“孫中山夫人今天宣布:關于她將在政府中就職或擔任職責的一些傳說是毫無根据的。孫夫人進一步聲明,她正在以全部時間和精力致力于中國福利會的救濟工作,她是這個中國福利机构的創始人和主席。”
  沉寂已久的民盟主席張瀾在上海公開接見記者。張瀾說:“誰都要和平,但是蔣介石破坏了結束內戰的机會。特別是蔣介石提出的保持法統与保障國民党軍隊的條件,不僅中共,就是全國人民也不會接受。”老張瀾一針見血地指出:“蔣介石并不真正要和平。”

  民革主席李濟深正航行在另一條道路上。
  船行無事,李濟深、彭澤民、鄧初民、洪深、朱蘊山、李澤霖。沈雁冰輪流講述革命經歷。沈雁冰(即茅盾)還特別准備了一個手冊,要眾人題字。李濟深應邀題道:

    同舟共濟,一心一意,為了一件大事!一件為著參与共同建立一個獨
  立、民主、和平、統一、康樂的新中國的大事!同舟共濟,恭喜恭喜,一
  心一意,來做一件大事。前進!前進!努力!努力!

  出航十二天后,“阿爾丹號”終于抵達大連。
  地勢險要的旅順軍港敞開航路,港中的蘇聯戰艦鳴笛致敬。百年來,這個遠東第一軍港始終由俄國或日本控制,中國人不得入內,今天,竟然向李濟深等人致敬!
  船上的民主人士個個振奮,又不禁感到:還是共產党的面子大!
  碼頭上,中共東北局負責人李富春、張聞天,民革朱學范隆重迎接。
  眾人被接到大連最大的關東酒樓,歡迎酒席為极其丰盛的“魚翅席”。每人一套獺皮帽子、貉絨大衣,這些最高檔的防寒服裝全部免費供應。晚上,在火車頭俱樂部觀看蘇聯海軍歌舞團的歌舞表演、夜宿大連最高級的大和賓館,上船后十几天沒洗澡的來賓,一下子身心清爽!
  衣食住行,极盡熱情隆重。這一切,包括冬裝、筵席,都由周恩來從遙遠的河北具体安排。
  李富春的夫人蔡暢,作為東道主,也出面迎接。
  李濟深見到烈士蔡和森的妹妹,不禁躊躇……
  蔡暢遠遠就伸出手來,主動与李濟深握手。
  歷盡艱辛,提心吊膽,換來此時如沐春風。

  1月18日深夜,北平錫拉胡同,突然響起兩聲爆炸。前北平市長何思源的住宅被炸,何思源夫婦全家受傷,女儿何魯美身亡……
  何思源曾任山東省長,是國民党CC系的干員。但是,何思源支持北平行轅主任李宗仁競選,再加上處理北平學生運動不力,于1948年6月被蔣介石撤職。這反而促使何思源更加主動地為北平的和平解放奔走。
  1月17日,傅作義召集會議討論北平問題,華北七省市議長与北平各界代表五十人集會,一致要求和平解決,還公推何思源等十一人為代表,出城与解放軍談判。
  這天夜里,蔣介石給傅作義發了一封電報,懇求傅作義允許南京飛机降落,接走中央軍少校以上軍官……
  這天夜里,毛毛鳳指揮飛賊段云鵬,在何思源家屋頂安放定時炸彈。
  然而,老蔣更沒能炸死何思源。19日清晨,何思源頭纏繃帶,出城談判。
  老蔣沒能炸死何思源全家。半個世紀之后,何思源的女儿何魯麗出任中國國民党革命委員會主席。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中國各地的民主力量正在奔向解放區,正在匯成不可阻擋的潮流。
  多助得道,寡助失道。被全國人民拋棄的蔣介石,已經沒有出路了!

          4.張東蓀与毛澤東爭論“一邊倒”

  走到一起,不等干完全一致。
  毛澤東与張東蓀的會面,就發生了一場意義非常的爭執。
  燕京大學教授張東蓀是民盟中央常委、秘書主任兼華北總支部主任委員,一向受到毛澤東的重視。
  1948年4月27日,毛澤東給晉察冀中央局城工部部長劉仁的信第一次在文字中提出召開政治協商會議。在這封信中,毛澤東布置劉仁邀請平津文化界著名人士參加政協,還特別注明:“上述各點請首先告知張東蓀先生,并和他商量應告知和應邀請的是什么人。”
  平津戰役期間,中共与傅作義談判陷入僵局之時,雙方都想到張東蓀。張東蓀陪同傅方代表重開談判,終于達成《談判紀要》,欣喜的中共代表林彪還送給張東蓀一件狐皮大衣。
  1月中旬,張東蓀与雷洁瓊、嚴景耀、費孝通興沖沖地到達西柏坡。
  政治學教授張東蓀是個有思想的人物,從1946年到1947年,張東蓀在《觀察》雜志上發表了一批主張“中間路線”的文章。但是,國民党的獨裁,特別是蔣介石對中間派民盟的鎮壓与屠殺,使張東蓀放棄了勸說國民党民主的希望。張東蓀開始承認,革命有其客觀性。張東蓀提倡新型民主,与中共保持秘密聯系。
  相遇有見解的朋友,毛澤東談興甚濃。張東蓀送給毛澤東一本封筆之作《民主主義与社會主義》,毛澤東回贈一套東北解放區出版的《毛澤東選集》。張東蓀很高興有机會向未來中國的領導人當面闡述自己的政治主張。
  兩人欣喜地發現,在召開新政協、建立聯合政府等國內大事上,見解相當接近。看來,張東蓀的“新型民主”与毛澤東的“新民主主義”,還是有許多共同點。
  气氛融洽,雷洁瓊饒有興趣地觀察中共中央主席的住處。這不過是一間普通民居,一張木桌,几把木椅,惟一的貴重物品是桌上的銅墨盒,惟一的稀罕物品是牆上的軍事地圖。真理是朴素的,掌握真理的人物往往也是朴素的,雷洁瓊不禁感歎。
  這時,張東蓀同毛澤東的談話卻產生了分歧。
  關于新中國的外交政策,張東蓀坦率地提出:“中國不能一邊倒。”
  毛澤東問道:“美國那邊欺負我們,蘇聯這邊支持我們,我們怎能不一邊倒呢?”
  張東蓀認為:“一方面中國的建設需要美國的支援;另一方面,中國如果偏向蘇聯,就會刺激美國,導致中國与美國的對抗,成為大國爭斗的犧牲品。”
  毛澤東聲言:“我們不怕外國人!”張東蓀的觀點,使毛澤東進一步證實了自己的判斷:中國的知識分子是善良的,可總是有些軟弱。親美、恐蘇,就是弱點之一。
  張東蓀堅持認為:“美蘇之間各有短長,中國應該融合美國政治与蘇聯經濟,鑄造新型民主國家。”
  “你張先生的新型民主不過是美國式民主?”毛澤東嚴肅地說,“在西方政治中,總是分為執政党、反對党。而中國即將建立的革命政權是共產党和第三方面共同的成果,為何要自己反對自己?”
  雙方堅持己見,小屋的气氛頓時緊張起來。
  毛澤東控制情緒,委婉地說:“國民党正在策動中間力量,企圖使民主陣營半途拆伙。共產党希望,在新政協与新政府中,共產党与民主党派求同存异,真誠合作,不要建立反對派和中間路線。好嗎?”
  張東蓀隱忍不爭,也承認:“党派之間合作而非對抗,确實是一种新的政治思想。”
  民進成員雷洁瓊表示:“民主党派現在不再是中間派,民主党派堅決擁護共產党。”
  气氛緩和,毛澤東轉而問:“北平還有沒有前清遺留下來的翰林和進士?”
  嚴景耀回答:“陳叔通就是。”
  四教授還向毛澤東介紹北平文化教育界情況,他們說:“各大學的多數教授,包括与司徒雷登關系密切的燕京大學校長陸志韋,都不肯跟蔣介石逃往南方。”
  毛澤東高興了:“美國廣大人民同中國人民是友好的。要把美國政府同美國人民區別開來,要警惕美國政府挑撥知識分子同共產党的關系。”
  四教授都是接受歐美教育成長起來的知識分子,听到毛澤東這些話感到格外警醒。
  毛澤東又就接管城市后的文化教育建設征求大家的意見。爭論轉為和諧,毛澤東風趣地說:“看來,北平和西柏坡能合作?”
  大家也說:“全國的民主力量都能合作!”

              5.今夜与君共舞

  東北,相聚在沈陽的民主人士也在討論如何与中共合作的問題。
  許多歷史書籍記載,李濟深北上,從大連登岸,終點站是哈爾濱。詳加考證,卻可以認定:李濟深是從大連直達沈陽,并未去哈爾濱。
  11月初沈陽解放,中共東北局從哈爾濱遷往沈陽辦公。11月下旬,到達哈爾濱的民主人士沈鈞儒、蔡廷鍇、譚平山、章伯鈞、朱學范、李德全等也前來沈陽。朱學范就是從沈陽出發到大連迎接李濟深的。
  据朱學范回憶,李濟深等人到達大連是互月7日早晨八時,在大連休息三天后,于11日到達沈陽。
  李濟深到沈陽前,先期到達的蔡廷鍇、譚平山、朱學范等民革人士多次深談。大家認為,在中共与民主党派之間,存在三個重要問題:一是第三道路,二是一邊倒,三是接受中共領導。
  雖然有個別人對第三道路存有幻想,但是,作為党派組織,民革在響應“五一口號”之時已經表示:“今日之中國只有革命与反革命兩條道路,其間絕無中立徘徊之余地。”
  一邊倒問題,經過反美扶日運動,諒也不存在了。
  真正的問題是:民革是否接受共產党的領導?
  人們听說一個故事:
  除了党派領導人的雙周座談以外,香港還有許多其它社會活動。著名詩社“南社”的首腦柳亞子的住宅,就是一個詩人聚會的地點。
  柳亞子家的牆上,井排挂著馬克思、毛澤東、朱德、魯迅的畫像。僅從這面牆上就可以看出,這位民革中央常委,是個地道的左派。
  滿屋文士熏熏欲醉。柳亞子舉杯:“毛潤之乃民主領袖,眾詩友為他干一杯!”
  眾人干杯后,郭沫若又舉杯:“當今中國,只有共產党最偉大!右派總說我是共產党的尾巴,我甘愿當這個尾巴!”說罷一飲而盡。
  如果說柳亞子左,那么郭沫若更左,他的政治觀點被譏笑為“尾巴主義”。可是,在中共提出“五一口號”之后,這個尾巴主義就行時了,眾人紛紛向郭沫若碰杯。
  柳亞子非但不飲,反而認真地說:“我也承認共產党偉大,但我只作共產党的朋友,不作尾巴!”會場一時僵了。
  盡管民盟等党派已經表示接受共產党領導,但民革的不少人還是以國民党為中國革命正統。有心人注意到,民革的《成立宣言》載明:“三民主義之理論,仍為今日中國革命之正确理論,中國國民党仍為中國革命之領導政党。”民革所有公開文件,對于同共產党的關系,都采用“合作”、“聯合”之說,從來沒有表態“接受共產党的領導”。
  蔡廷鍇、譚平山等到達哈爾濱以后,朱學范還收到李濟深一封親筆信。李濟深信中說:“此聯合政府中共占重要成份,其他各党派与中共占平等地位。”
  任公的態度令朱學范擔憂……
  朱學范是惟一在“五一口號”之前到達解放區的民主人士。
  1946年,朱學范在香港被特務撞傷的消息被《華商報》報道,慰問電報從國內外飛來。周恩來派劉宁一送來解放區工會繳納勞協的會費,世界工聯總書記路易·賽揚從巴黎來電慰問,英國政府殖民部部長克立潑斯夫人到醫院看望,輿論紛紛譴責國民党特務的暗害行徑。
  何香凝也帶著鮮花水果到醫院探望。朱學范受寵若惊,從此,便參与國民党民主派秘密組建民革的工作。1947年7月,朱學范乘出國開會之机,繞道美國拜訪馮玉祥,使命就是商討民革成立事宜。馮玉祥堅決支持成立組織推翻蔣政權,并推舉李濟深出來領導。
  1947年底,朱學范到巴黎出席世界工聯執行局會議,又到日內瓦出席國際勞工組織理事會。出席會議的解放區工會代表劉宁一轉達中共中央歡迎朱學范去解放區的邀請。1948年2月28日,朱學范在劉宁一的陪同下,經過布拉格、莫斯科,到達中國東北的哈爾濱。
  中國勞動協會主席朱學范到解放區當然要考察工厂,朱學范在工厂看到共產党組織的工會使工人真正成為工厂的主人。朱學范深深感到:當今中國,必須有一個領導政党,而這個領導非共產党莫屬。
  后來到達的蔡廷鍇、譚平山等人,也一致認為:中國歷史的發展,將領導的責任放在共產党的肩上。沒有中共的堅強領導,任何統一戰線都是不能胜利的。大家認為,只有堅決擁護共產党的領導,才能開好新政協。
  可是,任公的態度呢?
  譚平山說:“任公只字不提接受共產党的領導,頗感遺憾。為了民革的前途著想,我們有責任幫助他。”
  蔡廷鍇另有解釋:“任公這樣說,是防止外國人說聯合政府在中共一党控制之下。任公對內一貫重申与中共合作,接受領導是不成問題的……”
  就在李濟深到達大連的那天,1月7日,先期到達華北解放區李家庄的民主人士十九人,聯名致電東北李濟深、沈鈞儒等,提出三點主張:一、革命必須貫徹到底,二、人民民主專政決不能容納反動分子,亦無中間路線之可言,三、在中國共產党領導下,各民主党派和民主人士一致行動。
  李濟深到達沈陽的當天,即致電毛澤東、周恩來:“貴党領導中國革命,路線正确,措施允當,洽符全國人民大眾之需要,乃獲今日之成就,無任欽佩。”這封電報,明确承認中國革命是中共領導的。朱學范認為:這在民革歷史上可以說是一個大轉變。
  進入解放區的每一步,對于李濟深等人都是深深的触動。
  “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即使在農村,也能听到嘹亮的歌聲。農民主動向政府繳公糧,新婚妻子自愿送郎參軍,這些新鮮事情,若不是親眼所見,誰也不信。
  共產党搞土改,把土地分給農民,農民就擁護共產党!得到土地的農民,最怕老蔣反攻倒算再把土地奪走,農民就要把革命進行到底!

    沒有共產党就沒有新中國,沒有共產党就沒有新中國!共產党辛勞為
  民族,共產党他一心救中國,他指給了人民解放的道路,他領導中國走向
  光明,他堅持抗戰八年多,他改善了人民生活,他建設敵后根据地,他實
  現民主好處多。沒有共產党就沒有新中國,沿有共產党就沒有新中國!

  解放區的城市和鄉村到處響徹歌聲。听說,這首歌的歌詞本來是“沒有共產党就沒有中國!”
  可共產党人給改為“沒有共產党就沒有新中國”,共產党人知道:先有中國,后有共產党。群眾也知道:先有共產党,才有新中國!
  民主人士們感歎:過去只知道共產党打仗行,現在看,建設新中國也是共產党行!
  就連中間路線的理論家施复亮,也放棄中間立場了。
  李濟深是個寡言的人。在香港,有些話暫時不能說;現在,李濟深下決。已來到解放區,這行動本身就表示擁護共產党領導新中國。李濟深對朱學范一針見血地說:“反帝反封建也好,一邊倒也好,反對第三道路也好,核心是接受共產党的領導!”
  1月16日,李家庄民主人士又聯名致電沈陽,響應毛澤東提出的八項和談條件,反對外國干涉,建議聯銜發表聲明。
  沈陽的李濟深等人當日复電:“立即起草聲明文件,不日完成,當即就教。”
  這天下午,周恩來從西柏坡乘吉普車來到李家庄。
  統戰部會議室牆上的泥還沒有干,就開始接待國內政壇著名人物。周恩來在這間儉朴的會議室向符定一等民主人士介紹戰場進展和新政協籌備情況。
  當晚還舉行會餐。
  解放區處處新鮮,就連會餐也使民主人士們覺得不同一般。
  豬是統戰部食堂自己養的,白菜是統戰部小青年自己种的,不分炊事員還是領導,大家一起動手包餃子。
  白木桌上,盛菜的是大盆,斟酒的是大碗!
  精通明史的吳□興奮地想:朱元璋的農民起義軍,大概就是這么“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吧?
  正當此時,傳來東北起草的《到達解放區的民主人士李濟深等五十五人發表對時局意見》。
  頓時,響起一片碰杯聲!
  如此樂事,酒后豈能不舞!
  馬燈高照,三把胡琴一支笛子就是樂隊。舞會的最后節目是大秧歌,鑼鼓聲把全村老百姓都吸引來了。
  在這喜慶的夜晚,周恩來更是無比高興。
  “五一口號”提出以來,先是急待民主人士反應,繼而琢磨如何動員民主人士北上,更要操心北上秘密行動的安全,就是民主人士到了解放區,也還要統一思想……
  今天,東北、華北兩地民主人士的聯合聲明再次表示擁護“五一口號”,而且:“愿在中共領導下,獻其綿薄,共策進行,以期中國人民民主革命之迅速成功,獨立、自由、和平、幸福的新中國之早日實現。”這樣,中共与各民主党派,就在新政協的主要問題上達成了一致。
  興高采烈的周恩來下場舞蹈。
  扭秧歌,是解放區干部的拿手好戲,城里來的民主人士卻沒有体驗過這种群眾娛樂形式,特別是沒有想到中共領袖能夠和老百姓共舞。
  朱德的動作像隊列步伐,周恩來的舞姿靈活矯健。
  今夜与君共舞!年邁的符定一被感染了,文雅的胡愈之被感染了,大家一起下場,笨拙而歡暢地舞將起來……

               6.政治蒙太奇

  這些日子,最難受的要屬蔣介石。
  1月16日,當周恩來在李家庄扭秧歌的時候,蔣介石當面向兩個銀行行長下令:把中央銀行和中國銀行的黃金、白銀、外匯轉移到台灣,把存在美國的外匯化整為零,存入私人戶頭,以免新政權接收。
  1月19日,宋美齡的老朋友馬歇爾去職,新國務卿艾奇遜就職。蔣介石的最后一線希望破滅了,當即約見李宗仁,表示引退之意。
  四十年代末的中國歷史充滿戲劇性,相隔千里的重大事件,居然能在同一時刻發生……

  1949年1月21日。
  沈陽民主人士起草的聲明文本,征得李家庄民主人士的同意,兩地同時舉行簽字儀式。
  沈陽,華貴的大和賓館,絲絨窗帘、橡木巨桌的會議室里,李濟深、沈鈞儒等人庄嚴地簽字。
  李家庄,土坯平房,長條椅、白木桌的會議室里,符定一、胡愈之等人愉快地簽字。
  五十五名到達解放區的民主人士聯名通電全國,明确表示擁護中共“五一口號”,支持毛澤東提出的八項和談條件,批駁蔣介石的和談條件……
  同日,北平,中南海。
  古舊而庄嚴的勤政殿,籠罩著沉重的气氛。戎裝冠帶的“中央軍”將領一臉晦气,傅作義的警衛部隊持槍上崗。
  傅作義威嚴地掃視全場,嚴肅地拿出《關于和平解決北平問題的協議》,會場登時一片死寂。
  同日,南京的總統府今日靜默得怕人。
  這座巨大的府邸,原是太平天國的天王府。庭院深深,總統府的主人怎么也睡不著了,他凌晨即起,給傅作義寫了一封長信,叮囑:“余雖下野,政治情勢与中央并無甚變易,希矚各將領照常工作,勿變初衷……”
  午前,蔣介石到教堂默默祈禱,而后,他約宴立法院、監察院、考試院、司法院、行政院五院長。
  蔣介石聲音低沉,宣布引退。一股凄涼之气浸透筵席,無人下著。蔣介石抽身就走,監察院長于右任心中早有一事,蹣跚追上:“總統!總統!為和談起見,請總統离京前釋放張學良、楊虎城……”
  “我已經不是總統了!”蔣介石甩手离去,于右任跌足歎息。
  下午,蔣介石約見國民党中央常委。
  谷正綱痛哭流涕:“總統下野謀和,士气人心何在?這要亡党亡國!”
  程思遠默然旁觀……
  下午4時10分,蔣介石乘飛机离開南京,他命令,在南京上空轉一個圈。
  蔣介石知道,此生再無返回南京的机會。第二天,且月22日,中國各地報紙同時刊登三份通電:五十五位民主人士發表對時局的意見;傅作義接受和平改編;蔣介石辭職,李宗仁就職。
  同時爆發的大事件仿佛電影中的平行蒙太奇,令人目不暇接。
  記者們感歎:誰說民主人士沒有力量,一封通電就把老蔣轟下台了!

          7.“代總統”李宗仁乃第三力量領袖

  1月22日是個周末,“代總統”李宗仁卻急不可待地開始視事辦公。別人說李宗仁覬覦寶座已久,李宗仁卻是因為時不我待。
  李宗仁內心十分清楚,老蔣此刻丟給自己的,是一塊燙手的炭。此時此刻,近來老蔣對自己的“關照”不禁又歷歷在目——
  去年12月中旬,老蔣兩度登門表示讓位,李宗仁赶忙拒絕。白崇禧發電要求蔣介石和談,李宗仁又托傅斯年向老蔣解釋這并非逼宮。李宗仁知道,老蔣說讓位,不過是試探。
  李宗仁哪里知道,這已足以惹動老蔣的殺机。
  元旦文告,老蔣公開表示可以引退,李宗仁頓時成為國內外關注的焦點。1月4日,老蔣御駕親征,來到傅厚崗副總統官邪。
  “總統”開門見山,提出引退。
  “副總統’例提出武漢与徐州指揮不統一的問題。老蔣不把軍事指揮實權交給白崇禧,李宗仁的位子是坐不穩的。
  老蔣卻回避實質問題,只是說,你出來,共軍的進攻可能緩和一下。
  李宗仁還是堅決拒絕。
  后來,蔣介石又派張群和吳忠信上門勸說,還把李宗仁請到總統府,搬出憲法中的總統繼承條文。為了解除李宗仁的顧慮,蔣介石主動表態:五年之內不干預政治。
  三月5日,司徒雷登的私人顧問傅涇波看望李宗仁,代表美國大使征求李宗仁的意見。李宗仁競選“副總統”時就得到美國的有力支持,此時,盟邦又出現了……
  1月8日,蔣介石派張群約黃紹竤,乘專机到武漢,与白崇禧商討引退之事。白崇禧當机立斷,派黃紹竑乘專机到香港接李濟深。白崇禧判斷:李宗仁在國內向有“民主將軍”之譽,且得美國支持;李濟深是反蔣老將,与桂系私交殊篤;這兩人聯合,必可主導大局,使第三方面不受中共利用。
  各方勸說,李宗仁漸生舍我其誰之感,終于走馬上任。

  “代總統”上任,首要步驟是建立自己的陣營。
  22日,李宗仁致電孫夫人宋慶齡,民革李濟深,民盟張瀾、章伯鈞、張東蓀等人。李宗仁自信,許多民主人士投向共產党那是老蔣獨裁逼過去的,自己的形象要好些。
  23日,李宗仁派邵力子、張治中去上海,与黃炎培、羅隆基。張瀾聯絡。
  24日,李宗仁命令行政院把全國各地的“剿匪總司令部”改名“軍政長官公署”,釋放政治犯,停止特務活動。
  27日,李宗仁致電毛澤東,正式倡議和解。
  李“代總統”雷厲風行,樹立不同于老蔣的民主形象。
  李宗仁期望,自己以“代總統”身份名正言順地登場,能夠建立一支堂堂正正的第三力量。外有盟邦支持,內有獨立勢力,就能引導國民党、共產党走到談判桌上,制止共軍南下。
  這時,果然有人出來講話。
  中國工程師學會致信國共雙方,要求“迅速達成全面和平之使命”。
  可是,國民党大勢已去,老蔣又禍盡第三方面,更多的人不肯為李宗仁出面。黃炎培就對張治中說:“我的朋友,被你們殺的殺,關的關……”
  幸好還有一個人,專好在別人不說話的時候發言,這就是梁漱溟。
  1946年調處國共談判失敗的梁漱溟,聲明政治上“不行動”,隱居重慶著書。現在,《大公報》登門索稿,梁漱溟反而連續發表《內戰的責任在誰》、《給各方朋友的信》、《敬告中國國民党》、《敬告中國共產党》等文章。
  梁漱溟認為:挑起內戰,責任主要在國民党,國民党自“代總統”李宗仁以下,統統應該辭職謝罪。但是,共產党也打了三年仗,也應同感歉疚。共產党再用武力打下去,不否認在一年內有民主和平之可能,但那時既沒有聯合也沒有民主……
  梁漱溟這時出面講和,形同挽救李宗仁政府。李宗仁极其器重這個廣西同鄉,要重慶市長買好机票催梁漱溟來南京斡旋,可是,梁漱溟又“不行動”了。李宗仁又派程思遠帶著錢去重慶邀請,梁漱溟留下錢辦學,仍然不行動!
  李宗仁禮賢下士。李宗仁特派甘介侯博士前往上海,主動支付張瀾、羅隆基在虹橋療養院治病的全部費用,懇請張瀾、羅隆基出面為他講和。
  其實,甘介侯的說辭,羅隆基早已從美國人那里听到了。羅隆基本來就認為,一統天下沒有中間力量的位置,對立雙方相持不下,才是中間力量擴張的好時机。如果國共兩党划江而治,豈不給第三方面留下更大的活動空間?
  做生意的總是不希望打仗。上海的工商界人士也覺得李宗仁比蔣介石好,對工商界比較關心,又主張和談。國共如果能夠划江而治,大家就有生意可作。如果大打起來,美國人再扔原子彈,就會玉石俱焚……

  形勢比人強。盡管有人歡迎划江而治,但現在誰也幫不了李宗仁。
  “代總統”的命令沒有一項得到部下執行。“行政院”自行決定從南京遷往上海,又轉廣州。保密局只認蔣總裁,對于李宗仁釋放張學良、楊虎城的命令置之不理。
  此時,共產党指揮的百万大軍正飲馬長江。
  此時,共產党倡議的新政協正緊鑼密鼓。
  1月19日,毛澤東致信宋慶齡:“新的政治協商會議將在華北召開,中國人民革命歷盡艱辛,中山先生的遺志迄今始告實現,至祈先生命駕北來,參加此一人民歷史偉大的事業,并對于如何建設新中國予以指導。”
  為了宋慶齡的安全,周恩來指示:“第一,必須秘密而不能冒失。第二,必須孫夫人完全同意,不能稍涉勉強。如有危險,宁可不動。”
  潘漢年在香港得到指示,即派情報人員華克之秘密攜帶信件,潛赴上海。此時,宋慶齡還被國民党特務嚴密監視,一般不會客。華克之按照潘漢年的布置,通過擔任宋慶齡秘書的柳亞子女儿柳無垢,把信件交給宋慶齡。
  國內外輿論正在關注孫夫人動向。經過反复思考,宋慶齡回复:此刻一動不如一靜。
  解放區的民主人士先后三次致電上海。且月25日,華北解放區的民主人士周建人、翦伯贊、田漢、胡愈之、韓兆鶚、嚴信民、吳□、楚圖南等聯名致電上海的張瀾、黃炎培、陳銘樞、羅隆基。史良:“近聞敵方派人在滬活動,企圖分裂民主陣線,淆亂社會視听,以自保全。諸公久居滬上,所聞所見,必更親切。當能對反動派之陰謀徹底揭發,嚴于指斥,并請號召國民党統治區人民堅持依中共所提八條,實現真正和平,徹底消滅中國人民之敵人。”
  周恩來也致電上海吳克堅,要他說服張瀾、黃炎培、羅隆基等,堅持李濟深等五十五人在1月22日聲明的立場,不要再与已來解放區的民主人士有任何分歧的言論和行動。
  1月27日,民盟主席張瀾發表嚴正談話:“從前國共兩党之爭,我們是第三者,但現在局勢已經完全改變,現在是革命与反革命之爭,而我們站在革命的一邊,所以不能參加調人(調解人)。至少,也得先与我們已在解放區及在香港的代表洽商后,方可發表意見。”
  這下李宗仁可急坏了,且月31日,以代總統身份親赴上海拉人。
  又是一次平行蒙太奇。同日,蘇聯特使米高揚到達西柏坡。

             8.莫斯科來的秘密客人

  1949年亞月31日,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平生第一次見到蘇共領導人。
  盡管中共其他領導人都出過國,但毛澤東至今還沒有离開過中國。
  毛澤東身邊有兩位蘇聯醫生,這兩人兼管一部電台,負責中共与蘇共的電訊聯絡。
  毛澤東從陝北轉移到河北,1948年4月26日,毛澤東在城南庄致電斯大林,提出提早訪蘇,就政治、軍事、經濟和其它重要問題向蘇共中央商量和請教;毛澤東還希望順訪東歐,考察人民陣線工作和其它工作形式;毛澤東將与任弼時、陳云同行,從哈爾濱出境到蘇聯……毛澤東態度相當堅決:“若您不同意,那就只有一條出路——我只身前來。”
  安排訪蘇的同時,毛澤東致電晉察冀中央局城工部長劉仁,布置就召開政協會議問題征求民主人士意見。
  29日,斯大林回電表示同意毛澤東計划,并指派兩個蘇聯醫生隨行。
  第二天,也就是4月30日,中共中央發出“五一口號”。
  可是,5月10日斯大林又發來一封電報,以中國戰事离不開為由請毛澤東推遲訪問。當日,毛澤東复電表示同意。毛澤東沒有去西柏坡与中央前委會合,而是一直等在城南庄,因為從這里去蘇聯要近些。
  5月18日,由于國民党空軍轟炸城南庄毛澤東駐地,毛澤東才轉移到西柏坡。
  7月中旬,毛澤東收到潘漢年從香港發來的電報,詳細得知香港民主党派對“五一口號”的反應。毛澤東開始布置迎接民主人士來解放區,要在秋天召開政協會議。
  8月28日,蘇聯醫生向斯大林發報匯報毛澤東訪蘇的討論題目,在一系列重要問題中,毛澤東要討論的首先就是關于召開政治協商會議問題。
  9月28日,毛澤東又致電蘇共:“務必就一系列問題當面向蘇聯共產党(布)和大老板親自匯報。”——“大老板”,是斯大林的代號。
  香港的第一批民主人士于八天前在朝鮮登岸,這時,快到哈爾濱了。
  蘇聯醫生向莫斯科描繪了毛澤東的出行決心:毛澤東的行李箱已經裝放東西,箱子里有一件特意縫制的厚呢子大衣,還買了一雙毛澤東從來不穿的皮鞋……
  可是,斯大林還是不答應毛澤東訪蘇。
  什么安全問題,什么戰事离不開,什么蘇聯領導人要下去征糧,所有的借口統統難以服人。
  合理的理由是,蘇共要避免國家關系上的被動。
  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蘇聯与中國聯合抗日。戰后,兩國簽訂《中蘇友好同盟條約》。蔣介石要求“蘇聯今后不再支持中共”,斯大林承諾:“中國只有一個政府,由國民党領導,但國民党不能單獨應付此局面,如非國民党人士亦能參加政府,而仍由國民党分子領導,實甚有益。”1945年8月,斯大林致電中共中央:“如果打內戰,中華民族就有滅亡的危險!”斯大林要求中共“參加蔣介石的政府”。
  1948年即將過去,中共已經取得遼沈戰役的胜利,奪取整個華北也是指日可待。
  第二批民主人士郭沫若等已經從香港出發,而李濟深的第三批也將于12月底之前出行。
  1949年1月14日,蘇共政治局討論決定:派米高揚去中國。
  毛澤東只得同意,但要求米高揚不要去哈爾濱而是直接到西柏坡來。
  米高揚的飛机在石家庄降落,在進山的路途中,米高揚不時下車与群眾接触。當翻譯師哲問他為什么不注意保密時,米高揚說:明天外國通訊社就會把我訪問中共的消息傳遍世界。
  原來,蘇共此前不愿把支持中共的立場張揚出去。怪不得毛澤東難以見到蘇共領導人!
  米高揚一到西柏坡就投入連續會談。
  据當時擔任翻譯的師哲回憶,正式會談主要是毛澤東介紹情況。從軍事進展到政權建設,毛澤東一連講了三天。
  毛澤東特別談到:中國新政權的性質是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究其實質是無產階級專政,但在中國,稱為人民民主專政更為合适。其組成,也有各民主党派与社會人士參加。毛澤東介紹的這种政權形式,顯然同蘇聯的蘇維埃制度有所區別。毛澤東特意注明:國家的領導權是在共產党手里的。
  米高揚一直耐心地听著,很少插話。
  毛澤東講到青年問題時說,除了青年團那种組織形式以外,恐怕還得建立其它類型的組織。如學生聯合會或其它青年組織形式。
  這時,米高揚插話說:成立几個不同的青年組織是否會分散,引起矛盾和摩擦?是否只要一個青年團就行了?
  毛澤東反駁:中國青年人口總共有兩億多,怎么可以用一個組織把他們圈起來?
  見毛澤東不悅,米高揚忙說:自己只是帶耳朵來的,沒有權力發表意見。后來,米高揚就再不插話了。
  毛澤東全面介紹了中共在各方面的政策,包括外交政策。談到解放戰爭向前發展時,毛澤東談到,中共需要更多的朋友,當然,朋友是有真朋友假朋友之分的。米高揚听到毛澤東講假朋友出坏主意的時候,有些忐忑不安。而毛澤東,也沒有解釋假朋友是指什么人。
  后來,米高揚又与任弼時、周恩來單獨會談。周恩來還特別談到新政府的組成,談到中國有多党制存在……
  有趣的是,米高揚后來的回憶文章說,中共當時与蘇共的分歧之一是:中共認為,中國革命胜利之后,除了中共以外的党派都應退出歷史舞台;而蘇共認為民主党派應該長期存在。中共接受了蘇共意見而改變了政策。
  米高揚的這個記載,顯然同事實相反。稍有歷史知識的人都知道,恰恰是中共一向主張与民主党派合作,恰恰是蘇共那里只有一個党。
  确定的事實是:米高揚這次訪問一直沒有泄密。
  五十年代,米高揚再次見到師哲時,抱歉地說,沒有想到自己的訪問能夠完全保密,這在蘇聯做不到。米高揚說:這說明你們的党深深扎根于群眾之中。
  公元1949,年初大事實在多。
  這些天,西柏坡到處洋溢著一派節日般的喜慶和忙碌。
  1月31日中午,蘇聯貴賓米高揚到訪。
  當晚,就傳來北平和平解放的消息。第二天,解放軍將浩浩蕩蕩開進北平!
  周恩來急召李家庄統戰部秘書長齊燕銘、總務科長周子健到西柏坡,當面布置接收任務。周恩來要統戰部立即去北平,把城里的中南海和最好的飯店都接收過來,准備接待新政協代表。
  周恩來還特意安排李家庄的民主人士一起進城接收。新政協的一切工作,從開始就是多党合作。
  當晚,不,已經是2月1日凌晨了,中共中央統戰部干部齊燕銘、周子健、金誠、申伯純,与民主人士周建人、胡愈之、符定一、韓兆鶚、雷洁瓊、沈茲九、何懼,大家一起乘大卡車向北平出發。
  夜,黑沉沉的,可大家的心中卻充滿光明!
  卡車飛馳,到達北平郊區后,由嚴景耀、雷洁瓊安排,晚上暫住燕京大學教室,女士就住到雷洁瓊家里。
  2月3日一早,北平舉行盛大的人民解放軍入城式。
  寒冬的古城沸騰了,市民們、學生們夾道歡迎,解放軍部隊兵馬雄壯!
  檢閱台設在前門箭樓。
  林彪、葉劍英、羅榮桓、聶榮臻、劉亞樓、劉仁等中共領導在城樓閱兵。
  与中共干部并肩而立的,還有多位民主人士。
  他們曾經在教室授課,他們曾經在講台演說,但是,在國民党統治時期,他們的演講多次被軍警沖散……
  今天,他們站在主席台閱兵!
  他們看見,解放軍入城部隊特地繞道東交民巷使館區——讓外國人看看中國軍隊的威風!
  他們有一种解放的感覺,他們有一种站起來的感覺,他們有一种主人翁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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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凡公益圖書館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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