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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長夜漫漫。已是十月末,難怪寒意襲人。唐采樓打了一個哆嗦,不知是因為風冷,還是因為生命之無常。
  狄鵬下意識地將她摟得更緊,但仍驅不走她心中的霜雪。
  笨妞見他倆耗了半天,還是霸著她的床不肯還,气呼呼地跑到牆角草堆上打地舖,不一會儿已沉沉進入黑甜鄉。
  “隨我回虹云山庄。”狄鵬要求道。
  唐采樓堅決地搖搖頭。她是死也不愿再回到那個地方,再去見狄秋荷的面。
  狄鵬當然了解她不肯回去的苦衷,他不明白的是唐采樓對他除了一腔凄愴的幽怨之外,似乎尚有濃濃的仇恨。
  “那晚我一直昏迷至翌日五更,所以未能及時阻止姑母挾迫你,如果你因此而——”他充滿歉意的解釋被她霎時酷戾的目光給生生打斷了。
  “真令人意外呵。你們狄家的人都是演技精湛的偽君子。”唐采樓字字句句均由齒縫里迸出。
  “何出此言?”他确實不明白呀。
  “惺惺作態。”她簡短的語調如同帶刺的鞭,毫不留情地對准他狠抽過去。
  唐采樓欲支起身子,狄鵬馬上舉起左臂橫過她的胸前,強行將她按回榻上。
  “放開我。”
  “除非你把話說清楚。”他不喜歡被蒙在鼓里的感覺,尤其不喜歡她仇視的態度。
  “現在唯一能說,也想說的是,我恨你,而且恨之入骨。”趁狄鵬怔愣的當口,她忽地一掌擊出,正中他負傷的左胸。
  “啊!”狄鵬雄渾低沉地惊呼一聲。他作夢也沒想到,就在咫尺之間,他最心愛的女子,對他使出最狠的招數。一點心理准備都沒有,便生生受了這一掌,直搗心房……
  他悲從中來,一陣眩暈,万物打轉,傷自心中狂涌而出。他愕然地,想再問個清楚……艱辛地張開嘴……終于癱軟……
  溫溫粘粘的血漿噴洒到她臉上身上,和她衣襟袖口已凝固的殷紅交融成一處。
  唐采樓躍下床板急欲离去,但身子卻莫名地動彈不得,倉皇回頭,赫然發現狄鵬的手緊抓著她的衣擺不放。
  “你——”她几乎不敢看他。“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我。”身為一幫之主,她有義務為幫眾討回公道,任何人都不會說她有錯。
  狄鵬說不出話,但盛熾的瞳仁閃著駭人的幽光,定定地鎖住她。
  “放開我吧!我曾救你一命,現在只是索了回來而已。”天,再耗下去,她會心軟,更會不舍。
  狄鵬依然頑固地困囿著她,連歎息呻吟都沒有,面上的血色逐漸冉退,呈現慘白。
  唐采樓心肺交迫,痛苦得無以复加。他是她最初愛上的男人呵;因為不敢言愛,所以這些年她一直用恨包裹這份壯闊的情躡,是他給她活下去的理由,卻也給了她万念俱灰的創痛。他為什么要背著她到“一翦梅”尋釁?以他武藝之高強,都已經傷成這樣,可見戰況之激烈,更可見“一翦梅”徒眾傷亡之慘重,她豈能袖手不理?
  但……歷經一番天人交戰,望著眼前行將斷魂的他,她的心便再也冷硬不起來。徐緩地,她彎下身子,施展內力為他將血止住,并重行包扎。
  “現在你已無大礙,可以放開我了吧?”他的手掌宛如一只堅硬的鐵鉗,箍得她非但動彈不得,而且痛得要命。
  他眸底幽光暗斂,倏地將她拉人棉被中,挺身壓住她。
  “你太過分了。”唐采樓試著移動他,可病弱的她,這無异是蜻蜓撼柱,根本濟不了事。
  兩人一樣地狼狽不堪,一樣地血腥橫溢,這光景如若讓旁人瞧見,也許會以為他們已雙雙殞命。
  奇詭的腥膻,間不容發的貼合,她莫名地產生一种前所未有的、甜孜的、踏實的柔情。
  這就是她的男人嗎?
  為了留住她,他甚至不惜以身作牆,以手當籠。唐采樓總算明白,他為什么要鏟掉“一翦梅”。然,他用情盡管可憫,用心卻不可取。
  “你不該那么做,‘一翦梅’的徒眾和你無怨無仇,你——”怎么安安靜靜,沒了點反應?她搖撼了他一下,還是沒動靜。“喂,我在跟你說話。”睡著了?居然也不打聲招呼。
  唐采樓疲倦已极,听他發出均勻的鼾聲,她亦不覺酣然人夢。
   
         ☆        ☆        ☆
   
  四周氤氳的水气蒸紅了她冷冷的臉蛋,柔軟的,無處不在的暖流,滌去她渾身的血腥以及疲累。好舒服!
  唐采樓感覺整個身子浮在水面上,非常寫意而暢快。一只大手拎著絲緞,一下一下,輕輕巧巧地搓揉著她,從臉面、頸子、直到……
  當那粗厚指節來到她高聳的雙峰時,她才猛然警醒,訝异地想支起上半身,卻被那只巨掌給按回水中。
  “你——”是狄鵬,他沒事了嗎?唐采樓睜大秋瞳之際,才見到他……他竟一絲不挂地半蹲在她身邊。
  “躺好。”他柔聲命令。拎著絲緞的手依舊小心翼翼地搓洗她的每一寸肌膚。
  “不,我自己來就好。”唐采樓由臉直紅到耳根子。這男人怎么這樣,沒經過她的同意就……從小到大,除了她娘,誰也不曾如此這般對她,對她……
  她輕輕一動,發現撐著她上半身的,是他的另一只大手。他受了刀傷,又吃了她一掌,內力耗損想必十分嚴重,怎么還能夠……
  “好些了嗎?”他問。絲緞拂過她光裸平坦的小腹,令她一陣心悸。
  “好,好多了。謝謝你。”他的手是如此輕柔,每一下撫触都教她情躡激越。
  當他移往她私密的禁地時,唐采樓急急握住他的手,低聲懇求:“別,我……”她一用力,身子跟著滾落澡盆里,擺脫了他溫柔的糾纏。
  “小心跌疼了,”狄鵬慌忙伸手去抓,但唐采樓很快地朝后猛退,讓他扑了個空。
  這盆好大。唐采樓匆匆游目四顧,訝然它大得足可容納五、六個人。這是什么地方?她沒印象來過這里。
  “啊!”狄鵬無聲無息地潛游至她左側,猿臂摟住她的腰。
  “你為何總是不肯放過我?”唐采樓眉眼漫染濃愁,無助地凝向他。
  “因為無止盡的愛。”他扳過她的身軀,一手托住她的背心,逼她后傾仰躺,使他得以順利烙下吻痕。
  吻過她無數次,每一次都同樣令他神魂俱奪。她沒心情陪他体會兩唇相抵的那份纏綿悱惻,新仇舊恨,揮之不去,他怎能像什么事也沒發生過,這樣不可原諒地縱容自己?
  狄鵬熱吻過后,換成輾轉銷魂的蠱惑,兩手不老實地上下左右游走。
  “別,我好累。”她明白他的意圖,倉皇使力推擠。
  “你已經睡了五天五夜。”狄鵬還利用這段時間,用內力替她調勻气息,讓她因急怒攻心而損傷的五髒六腑和七筋八脈,复原了大約九成。
  “那么久?”難怪她餓得慌。唐采樓只覺好虛,虛得連站都站不穩,不得已倚著他的胸膛。
  “你是需要好好休息。”狄鵬側傾著身,讓唐采樓得以順勢滑人他臂彎里。
  “我送你回房。”
  “不,我——”怎么辦?待在這也不是、跟著他回房也不是,她無措地趑趄不前。
  “放心,你尚未痊愈以前,我保證絕不侵犯你。”他要的是一生一世,相偕白首,可不是短暫的激情歡愛。
  苦笑糾纏上唐采樓依稀病弱的容顏。
  “所以,至少目前我是‘安全’的?”他真以為她會這樣乖乖地任他擺布?
  錯了,他搗毀“一翦梅”的帳,她是無論如何都要算清楚的!
  “用這种字眼,不覺得傷人!”狄鵬將她從水里抱起,不遮不蔽,大刺刺地走出澡堂。
  怪了,此處繁花似錦,綠蔭蒼籠,廂房一間接著一間,長廊深不見底,庭中水榭花台,樓宇林立,分明是個豪華宅院,怎地不見任何人影?
  “你帶我到什么地方來?”她忐忑地顧盼四野,一草一木都是那么地陌生。
  “梨園。”
  “這是……”她先前沒听過這名字。
  “狄家的另一處別業。”
  “我的另一處囚籠?”她諷刺地問。
  “我不懂?”她沒理由口口聲聲充滿敵意。他待她縱使有虧欠,但已盡全力彌補,她應該能体諒他的用心。
  唐采樓認定他是明知故問,忿而撇過頭,不愿再与他浪費唇舌。
  穿越長長的回廊,來到一棟位于奼紫嫣紅之中的樓宇。這樓不高,但建筑風格迥异于其他各廂房和廳堂,它的外觀全部以一种不知名的斑斕石材砌成,門口有兩只石獅挺立,大廳內也是舖著光可鑒人的石板,當中懸著巨幅吳道子的水墨畫,將整個屋內的气氛烘托得肅穆而典雅。
  二樓乃是寢房的所在。有別于樓下的庄重沉凝,這儿營造的是奇情慵懶的氛圍。四壁是無以名之的顏色,當中放了花梨香案,文房四寶俱全,倒是荒疏已久,古瓷花瓶上,插滿形形色色初綻嬌艷,或盛開、或含苞的花朵。
  朱紅窗台旁是一張低垂紗幔的大床,狄鵬与她雙雙躺下,絲質的被褥覆在身上,初始冰冰涼涼的,一股寒意由背脊竄向心窩。
  唐采樓下意識地輕顫了下,狄鵬立刻体貼地偎近她,用溫暖的胸為她祛寒。
  “不麻煩了,我很好。”她仍相當排拒這种親昵的擁抱。
  “逞強。”即使她渾身帶刺,他還是要照抱不誤。
  “真的。”貼著他,唐采樓可以清楚聆听他胸臆間劇烈的起伏。
  狄鵬的手從她背后改道游至下腹,唐采樓如遭電殛,一動也不敢動。“你說過,我未复原前,你不——”就在此刻,饑腸突地咕嚕大響。
  “餓了?”他莞爾地在她水頰上香了下,坐了起來。“我去幫你弄點吃的。”
  “不用。”她雖餓,卻沒啥胃口。
  “舍不得我离開?”他總是有辦法將她的本意解讀成另一層涵義。
  “不是,那……好吧!”做人真難,做一個身不由己的人更難,怎么都不是。
  粲然的笑容頓時從他臉上浮現。“想吃什么?”
  “由你決定。”唐采樓小心揪著因他的扯動而滑落一角的絲被,意興闌珊地回答。
  “馬上就來。”他似乎故意忽略她眼中唇畔的不悅,一逕地和顏細語。
  假惺惺!唐采樓望著他的背影,在心中暗忖。
  她想,以狄鵬精湛的武功,尚且傷得不輕,那么“一翦梅”的徒眾,包括蓋英豪蓋左使在內,恐怕亦是凶多吉少。于情于理,她都應該回去探望他們。
  尋思至此,她迫不及待地,想趁狄鵬走開的空檔,由窗口逃逸,不料,堪堪起身,即一陣天旋地轉,金星直冒,不得已又重新躺回床上。
  沒想到她會孱弱至此。狄秋荷那招攻其不備,的确陰狠。
  是他救了她,還是笨妞?記得那個晚上,她被兩名大漢架到一處山谷丟棄,當時夜黑人靜,她嘴巴被堵住,努力了許久,還是叫不出聲,旋即就不省人事,等到幡然醒來時,已置身于小茅屋內。而今又到了這儿,那……笨妞呢?或者她應該喊她一聲大姐?她難道不是玉婕?
  唉?太多事情,雜亂無緒,攪得她心神混沌,身子更形荏弱。如今,只有先將身体養好,再圖后計了。
   
         ☆        ☆        ☆
   
  唐采樓賭气不肯吃,歪歪地躺在床上,將被子拉到頭頂,作無言的抗拒。
  “不准虐待我的妻子。”狄鵬強將她拉起,拎一件寬大袍子替她套上。
  “我說過了,我不想吃也吃不下,請你別為難我。”忿忿坐至床沿,一瞟見滿桌佳肴,她不禁語塞。
  好香!
  有金銀腿、貴妃雞、熗蝦、醉蟹……方才并沒見到任何人呀,莫非是他?
  “是笨妞料理的。”狄鵬仿佛看出她心中的疑惑。
  “她,她也在這?”那剛剛他們一絲不挂地走到這儿,怎么他……也不害臊,万一教笨妞給瞧見了,多難為情。
  唐采樓白皙的臉蛋忽爾飄來兩朵紅云,讓她的病容意外添上几分嫵媚。
  狄鵬受不住誘惑,怔怔地凝睇良久才道:“犯不著瞎操心,她在廚房忙得昏頭轉向,沒眼福見到這許多旖旎風光。”
  “貧嘴!”說這种話,太不符合他平常道貌岸然的形象。“一個村姑怎能整治這么一桌上等菜肴?”她很難相信笨妞有這個本事。
  “村姑?你用這种鄙夷的字眼稱呼自己的姐姐?”
  “她果然是——可,她怎么會?”唐采樓盡管三年多不曾和玉婕見過面,但對她們母女囂張跋扈、惡形惡狀的樣子,可是一輩子也忘不了。不可否認,笨妞和玉婕确實神似,然而言談舉止卻大相徑庭呀。
  “此事說來話長。你先吃點東西,我再慢慢告訴你。”其實那日庄儀將唐玉婕以布袋罩身,棄置于北山山巔,正巧遇上某位四處云游的女尼,將之救起,安頓于至于這位師父的法號為何,則不得而知。
  “不要,我吃不下。”她憂心著“一翦梅”眾人的安危,連喝水都提不起勁。
  “餓跟吃是兩回事。就好比有些人外表一副江湖俠士的模樣,其實骨子里比強盜賊子好不到哪里去。”
  這是什么比喻?
  狄鵬睜大眼睛,怀疑她是不是昏睡太久,把腦袋瓜子睡糊涂了?
  “是,江湖俠士坏,強盜賊子也坏,但你大可不必為了這兩种人跟自己的肚皮過不去吧?”他見她不愿舉箸,索性端起碗筷,准備喂她。
  唐采樓一看到他挾著菜的筷子伸過來,馬上將臉別向一旁。
  “要我哺喂?”他當真地扒了一大口飯,夸張地咀嚼几下后,把嘴湊到她面前——
  “哎呀,你——”惡心死了!
  他煩人的功力還真不可小覷。唐采樓沒轍,只得勉強拿起碗筷,有一口沒一口地把飯送進嘴里。
  “熗蝦好吃,你大姐顯然不只會欺負人而已。”他非常殷勤地幫她把蝦殼一個個剝掉,放人她口中。
  剛才還堅持不吃的,這會儿怎么就自動張開嘴巴,讓他“得寸進尺”?
  唐采樓很惊訝,他竟能如此輕易地牽動、轉移她的情緒。
  “說吧,她是怎么會變成這樣的?”一句話才停歇,他又送上來一匙剔好的蟹肉。而她居然想也沒想就一口吞進肚子里。
  狄鵬拎起布巾小心地抹去她唇邊的油漬,才道:“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你离開虹云山庄到淨水庵去——”
  “出家。”’唐采樓嘲弄地替他把話接上。狄鵬苦澀地揚起嘴角,傷感地點點頭。
  “等辦完了我大哥的后事,我便和庄叔赶到清河鎮,找到了唐玉婕母女,問清楚一切來龍去脈,就……你或許多少听到一些傳聞。”
  “我只听我娘說唐夫人無故暴斃,唐玉婕則不知去向。”
  “原本我并不打算饒過她,畢竟她罪大惡极。但,在將她推向懸崖時,卻因一念之仁……或許是她命不該絕,又或者她必須苟延殘存……如今才能在危險的關頭救了你。”一切悲歡离合,宛似冥冥中自有定數。
  “原來她是受了刺激才導致這般瘋瘋癲癲的。”莫非天意?
  “也真苦了她。”狄鵬那日疾言厲色唬嚇她,只是想給她一點教訓,孰料她承受不了,竟嚇傻了,的确是他和庄叔始料所未及的。
  “上蒼也太愛捉弄人了,她完好正常時,每天都要發好几次脾气,動不動就指著家丁、丫頭們破口大罵,猶似全天下所有的人都虧欠她,一年半載難得看她笑一次,現在則天天笑口常開,而且善良可人。真不知老天爺怎會這樣安排。”
  “就好比你我,明明情投意合,卻几經波折仍不能偃熄戰火,相互体諒。”
  他滿含濃情地盯著她,一瞬也不瞬。
  “我們不同,你別強加附會。”因為气,他挾過來的一塊雞腿肉,就蓄意不去接,讓他手連著銀箸僵在那里。
  你不吃,我吃。狄鵬喟然輕歎:“昔日唐玉婕用計,讓你代姐出嫁,來到虹云山庄;今儿她則誤打誤撞救了你,更將我從山巒上引到小屋,我們才得以重逢。這不也是上蒼刻意的安排?”
  “這么說來,老天爺還真愛多管閒事。”唐采樓沒好气地扁著小嘴。
  “采樓。”他第一次這樣全心全意地叫她,不覺令她心中凜然生怯。
  “什……什么事?”吞下口中的食物,唐采樓訝然直視他拋過來灩瀲著幽光的眼神。
  “為什么?”他問。
  “什么為什么?”唐采樓目光閃爍地逃避他這簡單卻尖銳的問題。
  “為什么拒我于千里之外?為什么不肯承認你其實傾心狂戀著我?”他的臉愈逼愈近,几乎要触及她的。
  唐采樓但覺窒悶難耐,猛抽一口气上來,竄進鼻翼里的竟全是他酥人心扉的气息。
  “你……想像力太丰富了吧?”別這樣盯著我,我會把持不住的。
  唐采樓發現他的五官,在她的瞳孔里逐漸放大放大……直到她快無法承載……
  “五天的昏睡中,你經常用心碎欲裂的聲音呼喊著我的名字。為什么?”
  他咄咄的語調有些悵惘,眼神仍舊焦灼急切。
  “是嗎?”她以為她已經練就矜淡世情。哀樂不惊的本事,怎知心靈深處是如此脆弱,經不起考驗。“也,也……許我只是無意識的、不具任何意義的,呃……”
  狄鵬不想再听她自相矛盾的托辭,一下吻住她,如痴如醉地纏上她的舌……
  唐采樓感覺她的心一剎那統統教他給掏空了,然后又急急塞進一個巨大的形体,不,一個人,一個……是他,他沒有預警,未經同意便堂而皇之地占据了她整個方寸之地,不留丁點空白,完完全全地……霸占。
  “那天早上,我自寤寐中醒來……追尋不到你,我好急,好慌,”狄鵬呢喃地低回道。“沿著后山沒命的奔跑,邊叫著你的名字,叫得傷心斷腸,叫得万念俱灰……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幸好遇上了玉婕,老天!我是如此如此無法自拔地愛著你,你怎會感受不出來?”
  “我……”人非草木,她豈會不懂?唐采樓捧著他的臉,悲傷地說:“謝謝你……但,我不能接受這种方式的愛。”
  “太強烈了?”他已盡量克制自己,否則哪肯一再婉言相求。
  “不,是太偏執了。”姑念他一切只因愛得太狂,她可以原諒他對“一翦梅”所做的傷害,但卻無論如何不能和他再續前緣。
  這會儿狄鵬更是瞠目結舌,不明白她所指為何?“你對我有誤解?”
  唐采樓一腔怒火陡然冒起,移開撫著他的雙手,恨恨地望著他。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我?我做了什么,何必怕你知道?”狄鵬疑竇重重,坦然無畏地迎視她質問的眼。
  “你率眾剿了“一翦梅’,以為我不知道?”
  “開什么玩笑,我的目的只是你,既已得到了你,為何還勞師動眾,和他們過不去?”這种子虛烏有的控訴太過分,也太莫名其妙了。
  “問你呀!”唐采樓气惱他分明做錯事,還好意思振振有辭地反駁。
  “不好了,大哥哥!”唐玉婕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打斷了他倆的對話。
  “外頭來了好多人,吵吵鬧鬧好沒禮貌。”
  狄鵬倏然起身,問:“來者有沒說他們是誰?”
  “唔……好像,沒有耶。”唐玉婕一看桌上的菜肴只吃了一小半,立即興沖沖地跑過去,拿起筷子就大咀大嚼。
  “你們別出來,我去去就回。”他把目光鎖住唐采樓。“答應我,等我回來,給我机會把話說清楚?”
  “你快去吧!”她不想給他任何承諾,尤其認定他敢做不敢當的節骨眼,說什么都是惘然。
  “不,你得先答應我。”
  一記悶棍直落下來,他努力調勻呼吸才能壓抑住將她綁起來的沖動。
  “我在等你的回答。”
  “我現在舉步維艱,還能上哪儿去?”
  “對呀對呀,她跑不掉的啦,快去快去,不然那些討厭鬼闖進來搶我的東西吃就麻煩大了。”唐玉婕在乎的只是她面前已經被她干掉五分之四、呈現一片狠藉的吃食。
  “采樓!”狄鵬喚道。
  “唔?”他的叫喚總讓她慌亂而惊心。“我……”
  “噯唷!你們兩個好囉嗦,那些人說不定已經把屋頂掀了,你們卻還在這儿拖拖拉拉。你去吧,我幫你看住大姐姐,她要敢跑,我就一刀子把她的腳剁了。”
  “什么?”她又恢复凶殘的本性啦?唐采樓嚇得朝后跌退了好几步。
  “開玩笑的啦。哈哈哈!”張開大口呼嚕吞下整顆珍珠丸子,還得意地笑得東倒西歪。
  “你真是的。”唐采樓無措地看看她,复轉頭向狄鵬點了下。“我等你就是。”
  “一言為定。”离行猶深情無限地望住她好一會儿,才依依而去。
  唐玉婕好奇地把眼睛瞟來瞟去,眉頭皺得像座小山丘。“你是不是偷了大哥哥什么東西不還他?”
  “我沒有呀!”她赧然地低垂螓首。真要細究,她其實有,她偷走了他的心,不是嗎?
  “那為什么大哥哥怕你跑掉?”唐玉婕的吃相實在有夠不秀气,整只雞腿抓下來不算,連翅膀、頸子也不放過,全部拎成一團把個原已不小的嘴巴擠得水泄不通。
  “他,他是擔心我身体沒好,到處亂跑會有不良后果。對了,大姐!”
  “你叫我大姐?”唐玉婕喜出望外,高興的把一干“肢体”統統丟掉,十指油膩膩地大聲鼓掌。
  “好棒哦!你再叫一次。”
  “大姐。”唐采樓看著她,心底真是感慨万千。
  “好极好极!以后我當姐姐,你當妹妹,好不好?”
  “好。我一輩子都喊你姐姐。”
  “好棒,嘻嘻嘻……”她手舞足蹈,活像個大孩子。“以后有人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幫你去把他打扁扁。”
  “唔。”唐采樓亦是真心的快樂,她們姐妹倆從來不曾像此刻這般融洽而親密,這……究竟是幸還是不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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